第三章
我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
这是一个被我陈述的事实。
我没觉得有多心酸，因为从我上小学开始，我在学校里就没有朋友了。
说多了，都是习惯。
但这并不是说我和同学们的关系都处得很糟糕，相反的，大家关系都不错，就是仅仅止于不错而已，绝对没有和谁发展出较为亲密的友人关系。
没朋友的原因当然是陆曦。
在小学的时候，我和别人多说一句话，和其他女生一起跳绳踢沙包，他就会觉得自己被忽略了，然后跑过来抓着我的手，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大颗大颗掉眼泪，控诉我丢下他一个人不是个合格的女朋友，然后又凶巴巴地威胁我不许再和别人玩不然他就把我绑起来。
我能说什么好呢？小时候的陆曦比我个子矮，人又长得精致，一哭起来杀伤力极大，我只能拼了命地哄他，跟他聊天，甚至带着他玩跳绳，踢毽子――他一点也不介意这是“女生玩的”。
而再有人要找我玩，我只能拒绝，否则陆曦就会恶狠狠地把人赶走，有一次还吓哭了同班的女孩子。
为了世界和平，我与整个班级绝交了。
但奇异的，我除了最开始有点生气，后来就一点也不生气了――虽然我和整个班级绝交了，但是有陆曦陪我玩呀！而且我玩什么他就玩什么，一点也不挑剔，我想玩多久他就陪我玩多久，要是玩得作业写不完了，他还会替我写。
何况，陆曦非常有义气――那时候我真的是这么想的――虽然他不许我和别人玩，但他自己也以身作则，从来不和别人玩，只和我玩。
上了初中之后，陆曦进步显著，至少他不再像小学的时候一样，非要在我上厕所的时候守在女厕所门外了。
毫无帅哥包袱，哎。
而现在，高中一年级的陆曦是优等生中的优等生，成绩拔尖，竞赛全能，如果他能再稍微竞选一下学生会的职务，他就真的完美了。
虽然说，他不参加学生会我挺高兴的，否则我大概每天都要在学生会办公室里，一边听那些学生会成员开会一边写作业。
[路西，为什么你成绩那么好啊？]下午第一节课听得眼皮打架，为了振奋精神，我写了张毫无营养的纸条，推到陆曦桌子上。
陆曦的名字太难写了，我字不好看，写曦的时候总是像狗爬一样，索性挑好写的同音字。
――然后陆曦就毅然决然把自己的英文名改成Lucy，劝他换一个，他就可怜兮兮地说这是小乐给我起的名字，我想用。
[你喜欢我成绩好吗？喜欢的话，我就成绩更好，不喜欢的话，我就考砸一点。]
我默默扭头，看了一眼的我的同桌陆曦先生，他果然正侧着头，半垂着眼睫冲我浅浅地笑――那是一个可以被称之为温柔的笑容。
[我喜欢你成绩好，感觉很自豪啊。]
[真的呀！你以前都不告诉我呢……]后面画了个委委屈屈的表情。
[我以前没想到特意说，现在你知道啦。]我在桌子底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大腿。
嗯，手感一如既往的好，就算隔着校服裤子也好得没边儿。
陆曦一只手拎起我的手放回我大腿上，另一只手推回了纸条：[那小乐呢？你想成绩好吗？]
我挺认真地思忖了一下这个问题，仔细想想之后，回答：[现在这样就行了，我要成绩好肯定会很累，还不如这样舒舒服服的。]
虽然好像有些对不起江东父老，可我就是这么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但也多亏我的胸无大志，我才能和陆曦平平安安在一起这么久，要不然，就以他那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高度关注和控制欲，恐怕我早就和他两败俱伤了。
――噫，这么一想，我也不是一般的得过且过呢。
我的思绪一个不留神就滑出去老远，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陆曦在小心翼翼地戳我胳膊。
我迷茫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陆曦伸出两根手指，把桌上的纸条推给我，示意我看。
我低头一看――[我想要你的成绩就这样普普通通，很差也没关系，我不想你的成绩好，你的成绩好，优秀起来，就要离开我的话，我该怎么办。对不起小乐，你不要生气，我是个大坏蛋，可是我答应过你，不对你撒谎的。]
我花了一秒钟想通陆曦的脑回路，然后感到哭笑不得。
多大点事儿啊？
抓过小纸条，翻了一面，唰啦唰啦地写：[我的成绩再好，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因为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再这么喜欢我了。]
我把纸条推过去，陆曦伸手就捂住了，先小心翼翼地瞄了我一眼，我冲他笑了笑，他下意识地跟着笑了笑，然后好像不那么紧张了。
接着他翻开了手，盯着纸条看了很久。
说实话，我有点好奇，也有点期待他的反应，所以我也一直盯着他看。
很久很久，陆曦才相当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又一下。
接着他十分果断地举起了手，站起身，无比诚恳而语带担忧地开口：“老师，小乐不舒服，我带她去医务室看看。”
我条件反射地趴在课桌上，装出一副亲戚造访疼痛难耐的样子。
陆曦牵着我从教室后门出去，他的手抓得很紧，步子迈得有点急，如果我真是亲戚造访时期，这种速度估计就要玩完了。
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外空无一人。
“哎，陆曦……”我刚想问问他带我出来干嘛，就忽然被他一把抱住了。
是真的一把抱住，死死的，我很久没像这样被他胳膊勒得生疼了。
但这种时候通常意味着――陆曦需要通过这样的拥抱来缓和某种情绪，于是我忍住了没吭声，放松身体任由他抱着，同时仔细感觉着陆曦的反应，判断什么时候我可以出声。
然后我听到……陆曦吸了一下鼻子。
就是那种哭了，流了眼泪之后，吸了吸鼻子的那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