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陆曦，陆曦。”

一起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溜达时，小乐忽然拽了拽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啵嗒啵嗒地指着一个方向。

当然，只是用手去指而已，这种动作是无声的――只是我每每看到小乐的这个动作，都觉得应该给她那种戳着指的动作配音才对，就像戳破泡泡似的，啵嗒，啵嗒。

很可爱。

不管是动作，还是小乐，都非常非常可爱。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无印良品专卖店。外墙是透明玻璃，店里的光景一览无遗。

“小乐，想去吗？”

我很清楚，这句话问得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太熟悉小乐了，她那种啵嗒啵嗒的戳指，闪闪发亮的眼睛，就是十分明显想去的意思。

可我还是要问出口。

“嗯，我想去逛逛。”小乐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我非常喜欢她这样认真的样子，黑色的眼珠亮晶晶的，好像两块宝石熠熠发光。

“走吧。”我拉住了她的手，向那家店走去。

我想听到她告诉我她想要什么，想听到她的愿望，然后由我来满足她。哪怕是多么微不足道的愿望，都会令我产生十分幸福的安定感。

啊，小乐有想要的东西，有想去做的事情，而她把她的愿望告诉我了，而我可以实现她的愿望。这就是她在我身边的证明。

小乐非常喜欢逛无印良品专卖店――所以我也喜欢――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路过她就会想进来转转。其实我比她更早注意到了这家店，但我没有和她说，我只是想看她发现这家店时，那一瞬间骤然开心起来的样子。

“啊，这个。”小乐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纯白色的塑料桶，“你看，单手拿的耶，用来舀水是不是会很方便……”

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弯下腰，真的做出在舀水的动作，就像模拟练习一样。

太可爱了，无论如何也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谁知道这么多人里，会不会有看到小乐可爱的样子就心怀不轨的混蛋呢。

我稍微侧了侧身子，把小乐遮在身前，确认这个角度应该没什么其他人看得到了，心里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儿。

所以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但是好像我们也不会养花啊……”小乐仍然单手晃着那个桶，歪着头嘀嘀咕咕，“买了也不会有用呢，虽然的确手感很不错。”

买了怎么可能会没用？你觉得手感好，你想买，那就算买回去堆在角落里积灰，也是有用的啊！

――我很想这么说，但是如果这么说的话，小乐又会对我说，不可以在不必要的地方花钱，因为钱就算再多，也不可以乱花。随随便便就买东西的话，即使是为了给她买，她也不会高兴。

和大部分同龄人相比，我大概算是有钱，我是说，全部是我自己的钱，毕竟最初那一笔母亲给我用来买股票的资金我已经还清了。

但我仍然常常强烈地希望自己是个经济完全独立的成年人，有时候我甚至希望我能比小乐大十岁，或者二十岁，这样三十七岁的我，就会有足够的能力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也有足够的能力让她只看得到我一个人。我比她大二十岁，那样很好，从她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可以为了她去准备一切了。

然后，把她圈在我身边，让她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依赖我和索求我。

因为我依赖着她也索求着她。

我不安心。

“陆曦，陆曦，你看，这堆居然是放牙刷的啊。”小乐把两只手的指尖并排放在架子上，踮起脚来看最上层的牙刷架，“但是是不是一个只能放一把牙刷？可是好小啊，这么浅放得住吗？”

“买回去试试看？”我轻声问她，在心里希望着她能立刻点头。

小乐摇了摇头，视线又溜溜地看到了旁边的东西去。

于是我知道她不想买回去，她只是想这么看看而已。虽然我早就料到了，可还是避无可免地产生了一丝挫败感。

小乐什么都好，哪里都好，只除了一点――她几乎没有任何物欲。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对什么东西都毫无感觉，如果吃到了好吃的东西，看到了可爱的东西，她也都会真心实意地开心起来。

可是那种开心很浅，非常浅，浅得就算没有也不要紧。她喜欢吃甜食，但吃不到也不会抱怨，她喜欢软绵绵的布偶，但买不到也不会难过。

所以我常常苦恼着，要给她什么才会让她真正地开心起来，她很少有“非常想要”的东西，更多的时候，她只是看一看就满足了。

从小的时候起，小乐这一点就和其他人非常不同，以至于我产生了她随时会离开的恐慌，并且直到现在也无法消除。

――因为什么都不要紧。

――我不知道她对我的“喜欢”，是不是也是那样浅浅的，即使我不在，她也不要紧。

“啊，陆曦，你看你看！”胳膊忽然又被拽了两下，小乐一脸惊喜地指着一个木制的小储物盒，“好多小抽屉啊，这样一个一个拉开好可爱啊。”

“嗯。”我因为她的笑容，不自觉地自己也笑了，“喜欢吗？”

“喜欢，但是桌子上没地方摆啊。”小乐摇摇头，一点也不遗憾地转了视线，又很感兴趣地去看其他东西了。

――你看，就像是这样啊。

虽然就连她的这个样子，我也非常非常喜欢。几乎对什么事情都并不在乎的小乐，现在却在我身边，十年了。这个时候，我又觉得心里暗暗地欢愉着，因为她“喜欢”我，而且她没有像这样转身就走。

是不是我可以假装，她喜欢我的程度，就快要和我喜欢她一样多呢？

那样的话，我会幸福得要死掉了吧。

……这大概不可能吧，我伤害过她，我对她也没有从一开始就全心全意地好，我没资格被她那么喜欢。

要求太多会被讨厌的，她只要在我身边，别离开我，然后，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喜欢我就好了。

“呜哇，好厉害，有刻度的勺子啊……”

在店里逛来逛去的，到处看看到处摸摸，一脸孩子气的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