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下）
挂电话之前，我问了陆曦，可不可以和关妍讲一些我们的事情。
陆曦在电话那边纠结了很久之后，给我罗列了好几件事，说那些不可以说，其他的只要我想说都可以。
我有点惊讶，因为陆曦列出来的事情，在我看来都是很美好的回忆，他反倒并不在意那些互相伤害过的事情让关妍知道。
“因为这几个是我最喜欢的事情。”陆曦用一种相当孩子气的口吻命令着，“所以不许其他任何人知道，谁都不行，只有我和你能知道！”
“好。”我说，被陆曦的孩子气萌得一塌糊涂。
不知道陆曦自己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在我眼里，陆曦很多时候都像个孩子一样――却又不像真正的小孩子一样不懂事，他保留着那份纯粹和天真，同时切实地有着成年人的思考方式，这在他身上呈现出了一种相当奇异的气质。
我很喜欢。而且我想，随着他继续长大，这份气质应该会更加吸引人吧。
“小乐，你很希望关妍他们能好好的吗？”
“希望是希望，但是没有很希望。”我一边哄着突然委屈起来的陆曦，一边想要是能亲他一口就好了，这样他开心，我也开心，“我不想让关妍把你当成可怕的那种人，所以我才想和她稍微说点事情也好。”
“她怎么想我无所谓，小乐开心就好。”
“……陆曦。”
“嗯，怎么了？”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好像我没什么资格去说陆曦一年比一年黏我呢。
磨叽半天挂了电话，我抓了一把冰糖橘，进屋去找关妍。
“吃橘子吗？”我放了几颗小橘子到关妍手里，自己剥了一颗整个儿塞进嘴里，“还满甜的！”
“好啊。”关妍笑了笑，也剥开一颗橘子，却把冰糖橘里迷你的橘瓣都掰开了，一点一点地吃。
我们默默地剥了好几颗橘子吃，气氛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介意听我说说陆曦的事情吗？”我小声问，“我们两个的事情……我问了陆曦，他说我可以告诉你。”
“……我不太敢听。”关妍犹豫着开口，“已经够乱的了，我不知道听了之后，我会不会再受影响。现在我已经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常常担心我会不会因为他变成失去原则的人，可是小乐……你没有吧？你还是你，没有被陆曦影响对吧？”
她的语气那么急切，带着一点惶然，像是拼命地想要证明什么一样。
但我恐怕没办法给出她需要的答案，我不能说谎。
我看着关妍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一定有哪里变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变得不是我自己了。”
“……”
“改变是双向的，关妍，因为影响也是双向的。我影响着陆曦，陆曦也改变了我。两个人只要在一起，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多多少少都会因为对方有所变化的，这很正常。”
关妍的手抓紧了她的裙子：“但是那不一样啊，其他的变化，变得开朗了，或是变得内向了，那都只是普通的改变。可现在有的时候，我发觉我不能肯定什么是对的或是错的，明明我觉得他那样做不对，却不由自主地想替他找借口原谅他，就连我一直以来判断事物的标准都在动摇……这根本不一样。”
我一下子想起了陆曦曾经评价关妍的话，他说，关妍有一套自己看待世界的标准，而一旦标准被打破，她就会变得迷茫。
他还说，我和关妍不同。
我现在模模糊糊地有些明白了。
但我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妍，每个人和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对我来说无所谓的事情，对关妍来说也许就很重要，对她来说不值一提的事情，对我来说又非常值得珍视。
“嗯……你就当随便一听吧，我也随便说说。”我避开了关妍的问题，“我啊，和陆曦认识是在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幼儿园退园了，等着上小学的那个暑假，那时候认识的。”
“啊，听你说过。”关妍点了点头。看起来她也不想和我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于是她对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表现出了全神贯注的兴趣。
“但是我没告诉过你……不，我没告诉过任何人。”我拨拉着手指，回忆起了那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陆曦因为曾经打伤过其他小孩子，而且无论如何不肯道歉的缘故，假期的白天都被他爸妈关在家里，我那时候也和小区里的其他孩子玩不到一起去，我爸我妈担心我一直交不到朋友，就鼓励我说，去和隔壁的陆曦交朋友吧。”
“打伤是怎么回事？”关妍焦急地问，然后一愣，又迟疑着补了一句，“……我可以问吗？”
“可以啊，这件事其实大家都知道，当然这么久了，也忘得差不多了。”我稍微想了想该怎么说，“很简单的起因，有其他孩子要借陆曦的自行车去骑，但是到了说好的时间不还回来，赖在车上不肯下来，陆曦就把对方从自行车上推到地上打了对方，那个孩子的脑袋磕伤得很厉害，缝了好几针。”
“……是这样啊。”
“因为陆曦非常讨厌不守信用，他不喜欢说谎，对他来说，那时候那个小孩所做的肯定让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这才会那么生气，自行车只是次要的。”
长大了的现在，再去回想小时候的事情，似乎就能站在一种奇特的角度看待过去了。
“我能理解他的感受……但是，就算是这样，把对方打到要去缝针也……”关妍迟疑着，“这会不会有点太严重了？至少也要道个歉吧。”
“因为对陆曦来说，那就是值得他这么愤怒的事情。而如果对方不道歉，他也绝不会道歉的。”我学着陆曦常有的姿势托着腮，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的父母也觉得陆曦做得很过分，他们那时候很忙，没有过多的心思去询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们觉得陆曦的性格很不安定，于是选择把他关在家里，时不时地引导教育一番。”
“……”
“然后，我就去和陆曦交朋友了。”
“你就这么去和陆曦交朋友？”关妍睁大了眼睛，“那时候……你不知道？你不会怕吗？”
我回忆了一下自己那时候的心思：“没什么好怕的啊，因为我也觉得，要是我的自行车借给别人，可是人家不还我，我会很委屈的。”
“确实是……”关妍居然也跟着托起腮来了，看来托腮是会传染的，“但是……只是委屈就那样打人，果然还是觉得这样不对……”
“别纠结啦。”我揉了揉她的头发，“早就过去了，想得再多也没用，现在想清楚对还是错，也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关妍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反驳我，“想清楚是对还是错，就可以避免以后继续犯同样的错误啊。”
“但是……我不觉得陆曦对，可我也不觉得他错啊。”
“那倒是……”
“接着说吧……然后呢，我就带着一包奥利奥饼干，去敲隔壁家门找陆曦，陆曦打开了里面的门，可是防盗门从外面被锁死了，于是我们就隔着栏杆说话。”我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那时候……陆曦站在门里问我是谁，找他有什么事，绷着脸好像个小大人一样。我按着爸爸妈妈教的，说我是住在隔壁的齐小乐，我们是邻居，我来找你做朋友，我带了饼干我们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