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隐事(下)
第七十章·隐事(下)
昌平初年,家国危殆,业火教举派投敌,犯下累累罪行,为江湖义士所憎,及十君子崭露头角,少不了针锋相对,他虽以奇门术数为重,从旁支应,也有搏命之时,自当洞悉敌情,不消说这女子的一双眉眼,像极了义姊厉妙华。
师无恙察言观色,适才温厌春伤势发作,已到危急关头,容舜华若要翻脸,行功有差,便可制她死命,当下一躬身,递出两块令牌,肃然道:“斋主明鉴,我二人受命于十方塔,此来只为求医,未敢假借方师之名,绝无歹念。”
闻言,容舜华定睛看去,果真是金兰令,不觉展眉——
昔日十方塔初立,百端待举,加之大哥高云衢身故,伏灵均忍悲接任,成为道君,忙得不可开交,余下几人或有要事,或是力不从心,难能分担,唯独他有此才干,帮着料理事务、训教腹心,犹如左右手,虽说时过境迁,也不难识辩。
温厌春是甚么根底,师无恙最是明了,得亏前事已然,有案可稽,他一连答了数问,丝毫不露破绽。容舜华听言,未置可否,给三只茶杯添了水,忽而擡首一笑,出口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那飞轩受死之际,是何情状?”
“他的眼睛给我刺瞎了,血泪混在一起,很难看。”温厌春缓过气来,笑声嘶哑,“这个老鬼……杀了无数的人,轮到他自己,也会害怕,伏在地上挣扎,却又不知悔恨,只向他师妹苦苦哀求,于是我将他挫骨扬灰,死也不能遂愿。”
她手足微颤,经脉兀自作痛,可这些痛楚压不过心底的快意,以至溢于言表。
师无恙暗道不妙,一掌抵到温厌春的后背,气透神道xue,叫她平心定气,忽听一声轻叹,容舜华闭上双眼,喃喃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如此,甚好。”
说罢,他起身离座,走到亭外,将杯中的茶水浇了地,向北方拜了三拜。
师无恙心中一松,料知容舜华才学过人,未必相信那些话,直到他听说那飞轩的下场,温厌春为自己报仇,也洗雪了厉妙华之恨,只此一事,足以容情。
少顷,容舜华回身入座,将令牌归还原主,师无恙正要趁热打铁,把事儿给定下,却见他似笑非笑,道:“昨夜有人窥探红袖斋,可是两位的同行?”
原来容舜华一早回了城,未至碎玉山,便有人找到他,禀告夜间之变,须知红袖斋是其心血所在,上至密道暗门,下到机关迷阵,皆为他亲自设计,旁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下出了事,只要找对路径,何处泄密,一查即明。
“阿蔓着弟子追踪,断定那人走的是后崖小道,此处虽为天堑,但有水潭在下,我在山壁上钉了长索,以备不虞,除了自己人,知道的唯有工匠。待我找上门,他才发现机关图有失,说近日有人到访,假以辞色,套问旧事……”
红袖斋在绣雪城经营数载,耳目众多,只消揪出个头绪来,不难找到单崇的行迹,而况天光大亮,他才将脱困,精疲力竭,顾不上掩藏身份,权且逃遁。
“四更时分,你二人携手下山,到得南北客栈,却是温姑娘只身叩门,贤侄去了何地,可否告知?”不等他们作声,容舜华轻轻一哂,“阿蔓搜了半宿,没在山上找到贼子,过不了半日,有人在客栈外看到他,端的气急败坏呢。”
他说的一清二楚,师无恙难以狡辩,加之理屈,不由得愁眉苦脸。
温厌春摇头,见他左腕微肿,青紫的指印横亘在上,正是她攥出来的,一时心软,反手将人拨到背后,郑重道:“不瞒您说,此人姓单名崇,算是我们的同僚,但没通过气儿,如若不然,何至于误会一场?有关他的意图——”
顿了下,她揩去血迹,露出一丝笑意,道:“您心中有数,不必试探我们。”
般若堂变生意外,江湖上已有风闻,及杀手肆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十方塔下发悬赏,只为息事宁人,甭管单崇打的甚么算盘,这话作不得假。“我在城外拾到一柄暗器……”温厌春将子午消魂锋摆到桌上,“般若堂派人到地,为的是追缉刺客,容斋主理当置身事外,偏要出手,难道要窝藏凶犯?”
野竹林内虽有打斗残迹,但无明晰线索,她本已信了师无恙的话,只以为那些杀手失着,败给了仇人,直至上山,察觉容舜华对阵法的造诣极深,又且行功过脉,使天人真气一时不致破体……惟有这般神通,方能轻易破去四方八门阵。
言至于此,开诚布公,师无恙轻轻搭上温厌春的肩头,接话道:“我们事前没接悬赏,也不知刺客是甚么人,但见红袖斋行事审慎,自有守则,不该为一己之私累及大众,料想其中有所隐讳,如若斋主不嫌,愿为您排难解纷。”
山风起,秋叶落,杯中茶水亦不复静,容舜华皱起眉头,叹道:“七日之前,红袖斋收留了一名女子,她没有姓氏,自称皎娘,言是大户人家的逃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