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训
左二爷和楚留香一样,是最懂得享受生命的人,他不求封侯,但求常乐,所以自号“轻侯”。
左二爷平生最得意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令他得意的事,就是他有楚留香这种朋友,他常说宁可砍下自己的左手,也不愿失去楚留香这个朋友。
第二件令他得意的事,是他有个世上最可怕的仇敌,那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血衣人”薛大侠。
他和薛衣人做了三十年的冤家对头,居然还能舒舒服服的活到现在,薛衣人虽然威震天下,却也将他无可奈何。
这件事左二爷每一提起,就忍不住要开怀大笑。
第三件事,也是他最最得意的一件事,那就是他有个最聪明、最漂亮、也最听话的乖女儿。
而现在,他这个最喜爱的最得意的女儿生病了,而且还是个怪病。
楚留香道:“病因查出来了吗?”
左轻侯道:“我已将江南的名医都找来了,却还是查不出这是什么病,有的人把了脉,甚至连方子都不肯开,若非靠张简斋每天一帖续命丸子保住了她这条小命,这孩子如今只怕早已……早已……”
他语声哽咽,老泪已忍不住流了下来。
楚留香道:“二哥说的张简斋,可是那位号称“一指判生死”的神医名侠简斋先生?”
左轻侯道:“嗯。”
楚留香展颜道:“若是这位老先生来了,二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他老先生肯出手,天下还有什么治不好的病。”
左轻侯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本来也不肯开方子的,只不过……”
突见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炯炯的华服老人匆匆走了进来,向楚留香点点头,就匆匆走到左轻侯面前,将一粒丸药塞入他嘴里,道:“吞下去。”
左轻侯不由自主吞下了丸药,讶然道:”这是为了什么?”
老人却已转回头,道:“随我来。”
楚留香认得这老人正是名满天下的简斋先生,见到他这种神情,楚留香已隐隐觉出事情不妙了。
三个人匆匆走人后园,只见菊花丛中的精轩外,肃然凝立着十几个老妈子、小丫头,一个个俱都垂着头,眼睛发红。
左轻侯耸容道:“珠儿她……她莫非已……”
简斋先生长长叹了口气,沉重的点了点头。
左轻侯狂呼一声,冲了进去。
看着左轻侯的背影,楚留香叹气的摇摇头。
银时走上前道:“喂,难道说……”
沉默了一会,楚留香认真的看着银时等人道:“看在老人份上,你们……不要还是别开口比较好啊!”
银时皱起了眉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阿香?难不成银桑我是那种不懂得看人脸色的家伙么?”
桂也点头道:“就是说啊,即使是我们也是可以说出一两句让人感动到哭的话的!别小看我们的嘴炮技能啊!”
“就是因为深刻了解你们嘴巴的厉害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楚留香没好气道,“总之不管怎样你们还是乖乖闭上嘴巴就好了!”
等楚留香跟着进去的时候,左轻侯已晕倒在病榻前,榻上静静的躺着个美丽的少女,面容苍白,双目紧闭。
张简斋先生拉起被单,盖住了她的脸,却向楚留香道:“老朽就是怕左二爷急痛攻心,也发生意外,所以先让他服下一粒护心丹,才敢将这噩耗告诉他,想不到他还是……还是……”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他连日劳苦,老朽只怕他内外交攻,又生不测,幸好香帅来了,正好以内力先护住他的心脉,否则老朽当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楚留香不等他说完,已用掌心抵住左轻侯的心口,将一股内力源源不绝的输送了过去――
银时、桂还有坂本都到床前看向这个一脸苍白的少女。
“啊,死了?真的死了?”银时疑惑的反复问道。
张简斋眉目一横道:“注意你的言辞,白毛丫头!难道老夫还会断错症不成?”
这时,桂说道:“会不会这只是她在跟自己老爹玩的装死游戏?最近似乎挺流行啊……”
张简斋开始生气了:“你这个长毛丫头在说什么胡话?”
最后,坂本上来了:“啊哈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我在宇宙中什么没见过啊?一定有什么药可以让她的病痊愈的!包在我身上!”
张简斋直接吼出来了:“人都死了,还治个毛线啊!!”
楚留香安慰起了这个老人:“简斋先生,别激动啊!血压会升高的……”
暮色渐深,夜已将临,但广大的“掷杯山庄”,尚还没有燃灯,秋风虽急,却也吹不散那种浓重的凄苦阴森之意。
左明珠的尸身仍留在那凄凉的小轩中,左二爷不许任何人动她,他自己跪在灵床旁,像是已变成一具石像。
楚留香心情也说不出的沉重,因为他深知这老人对他爱女的情感,那些来自各地的名医也都默默无言的坐在那里,也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心里既觉得惭愧,也免不了有些难受。
只有张简斋在室中不停的往来走动着,但脚步也轻得宛如幽灵,似乎也生怕踏碎了这无边的静寂。
银时只感到四周一阵阴气嗖嗖的感觉,开始颤抖了起来。
银时曾经出席过一次丧礼,还是他相当尊敬的定食屋老爹,结果,这个自己最敬爱的老爹变成的半透明的硬汉出来大闹了自己的丧礼。自此以后,银时确实打从心里对丧礼产生了恐惧。
自己也曾经被仙望向的老板娘说了,自己有着挺强的灵感。别又看见什么完全不想看见的东西就好啊!
想到这里,银时只感到四周更阴冷了。
左二爷一直将头深深埋藏在掌心里,此刻忽然抬起头来,满布血丝的眼睛茫然瞪着远方,嘶声道:“灯呢?为什么没有人点灯,难道你们连看都不许我看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