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同舟 - 可以,这很唐门 - 殷寒山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七章・同舟

久在绝望中的人,偶然见到许些的安慰,心中不会是欢喜,而是丝丝缕缕抽丝剥茧般的痛。

唐九渊坐在船头,斜靠着船篷,姿势懒散。她修长的手指端着酒杯,雨水打在杯中,许些酒水溅到了她手背上。

她微微一笑,仰头把一整杯酒都灌了下去。

“雨好喝吗?”唐何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好喝,”唐九渊掂了掂手里的酒杯,思索着要不要用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把酒杯抛到河里去,然后放弃了这个想法,“混着酒更好喝,有种死人的味道,你可以试试。”

“死人的味道不是这样的。”

唐九渊站了起来,随手把酒杯放在船篷上,然后理了理湿漉漉贴在额头上的头发,“我听说,南海的鲛人死后,便会化作天上的雨水,最后回归大海。”

唐何必站在船尾,沉默地撑船。

“蜀中多雨。”唐九渊像是想起了什么,摇头笑了笑。

唐何必等着她的后半句话,半天没有等到,“多雨什么?”

唐九渊仰起脸,雨丝从天心的一点落下,落在她眼睛里,有些酸涩,“阴沉?浪漫?随便什么。”

唐何必摇了摇头,继续撑船。

此时已是夜晚,因为下雨的缘故,河上黑的深深沉沉。船篷里点着一盏灯,火光在夜雨里明灭不定,颇有些孤单凄冷的味道。

夜船吹笛雨萧萧?

唐九渊笑了起来,看到自己刚刚搁在船篷上的酒杯已经盛了小半杯的雨水,于是拿起来一口灌了下去。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

真是好笑,这个世界里没有唐五代词,没有皇甫松,更没有冯延巳和李煜。她唐九渊如果念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得到的回答一定是你神经病吧而不是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在这样的世界里,触景伤情是一种太过奢侈的情感,不仅奢侈,而且多余。

唐九渊举起酒杯,轻轻念道:“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啥?”船尾的唐何必一脸错愕,与他平日的冷淡判若两人。

“怎么了?”唐九渊回头,有些奇怪于唐何必的表现。

唐何必蹙眉道:“你刚念了什么?听着有些熟悉。”

“我自己随口写的诗,你怎么会熟悉?”唐九渊挑起眉毛,“若说耳熟,可能是因为我们上辈子见过。”

“上辈子哪里可能见过。”唐何必淡淡道。

“说的好像你有上辈子似的。”唐九渊把酒杯搁到船篷上,不顾脚下湿漉漉的木板,便如一尊佛像般在船头盘坐了下来。

唐何必想了想,沉默撑船,隔着夜雨向船头望了一眼。江面一片漆黑,唐九渊坐的地方黑色尤其深沉,仿佛那具窈窕的身体里包藏了最深最重的罪恶。

风拂过发丝,唐九渊静静坐着,看着面前一片漆黑的江面,船篷里灯火的噼啪声清晰至极。她想着身后那个撑着船的白色身影,那白衣是如此的疏离,疏离得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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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夜晚,洛家送亲的队伍在京城外落脚。

京城的城门在黄昏时分就已关闭,洛家庄众人来的稍微晚了些,便只能在城外过夜。好在顾侍郎的关系确实雄厚,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允许洛家庄众人在驿站暂住一夜。

夜雨打湿了京城千年的城墙,渗出一股青苔的味道。城墙下,一柄素白的纸伞亭亭地撑着。

伞下站着两个人。

洛明流看着古城的城墙,“明天就要进京了。”

因为包含情绪太过复杂,他这句话里反而听不出任何情绪。

洛青青嗯了一声,“嗯。”

“顾书棋……是个君子,顾氏也是望族,进了顾家的门,便不能像在家里那样了。”

“我知道的。”

洛明流面色有些复杂地笑了笑,“你娘和你大婶死的都早,许多女儿家的事情,都没人能教你,真是……”

洛明流本质上仍是一个江湖人,从来不忌惮自己嘴里说出“死”这种字眼。

洛青青低声道:“女儿这样挺好。”

洛明流摇了摇头,“你要是能像那些名门世家的女儿一样长大,顾书棋……又哪里会选择洛苇?”

洛青青想起了顾书棋来洛家庄的前前后后,于是低下头去。

“不过总归,还是你入了洛家的门。京城不比家里,那些拿纸拿笔的人,比拿刀拿剑的人还要危险,青儿,万分小心。”

“我看顾郎――”

“陛下、侯爷、相爷、穆王,顾家现在虽然风头极盛,却也在这些事情里面陷得太深,脱不开身了,”洛明流想起的十年前的那件事,苦笑摇头,“日后恐怕又是一场乱斗。”

“总不至于比江湖还乱吧。”

“京城,就是江湖,”洛明流抬起头,目光仿佛透过了城墙,看清了那千年的古城,“这个天底下最大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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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唐九渊私心里,这样夜雨行船的画面是极美的,尤其是加上船尾那个苍白冷艳的青年。

可惜黑衣管家适时地啧啧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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