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夜雨 - 可以,这很唐门 - 殷寒山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九十五章・夜雨

唐家二爷进京的时候,侍卫首领洛明清放下了手里的公务,亲自出城迎接。

唐家二爷是唐隐仙的哥哥,唐青冥的父亲,姓唐,名夜行,与唐老太太一样,数十年未曾迈出蜀中一步。这样传奇的人物竟然离开唐门来了京城,少不了让人议论纷纷。

因此,洛明清出城迎接的时候,道旁的茶馆里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个有心思喝茶。

“夜行兄啊,”洛明清骑着马靠近唐家二爷,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以表示亲切,可是他胯|下的马却不给面子,嘶鸣一声,竟是跑开了。

洛明清面色有些尴尬,看着唐家二爷一贯的死人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赞叹道:“老毒物,果然还是你毒啊。”

多年来,唐夜行一直与毒物为伍,连寻常畜生见了他都躲避不及。

唐家二爷显然对“老毒物”这个称呼比较满意,面色稍稍缓和,看着洛明清问道:“老洛,怎么轮到你来接我了。要知道宫城那边,有个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

“毒物啊,”洛明清也是愁眉苦脸,“你也知道的,自从上次我家丫头那事儿之后,陛下对使毒的人都防着几分,我也没办法啊。”

唐家二爷没有想到在那件事之后,洛明清竟然敢如此公然地把唐九渊叫做“我家丫头”,于是皱起眉头,说道:“那是我唐家的人。”

洛明清嗤笑一声,“你唐门不要,这能怪我?”

唐家二爷无言以对,于是沉默。

“以唐家的手段,救一个人很难吗?”洛明清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就算何必侄儿非死不可,难道你们保不住苇丫头?”

唐家二爷看着他说道:“陛下还让你待在她身边,真是个奇迹。”

“不然呢?”洛明清的语调极为嘲讽,也不知道他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唐门,或者是嘲讽龙椅上的那位陛下,“陛下要是死了,我、洛家、唐门,都得跟着一起完蛋。何必侄儿和苇丫头的事是一回事,这又是另一回事。”他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还不是他妈狗屁不通的破事儿!”

唐家二爷无视了他的不敬,面无表情地拍马而行。

“喂,老毒物,我倒是很想问你一句,”洛明清掉转马头追了上来,因为怕马儿受惊,离唐家二爷远远的,向着那边喊道:“你哥死了,你弟死了,你老婆死了,你儿子死了,你侄女失踪了,多半也活不了多久了――等你死了之后,唐门还有男人吗?”

唐二少爷不明白他为什么把唐九渊也归在“男人”里,但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平淡答道:“唐家有外门弟子无数,不愁没有人继承家业。”

洛明清忍不住又嘲讽了一句,“这么大个家,交给外人,你忍心?”

唐家二爷拉起缰绳,头也不回地淡淡道:“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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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祺十二年二月三日,河南陷落,消息于二月十四日传到京都。

景祺十二年二月十五日,抚远将军之子、暗杀先帝的凶手唐何必畏罪自杀。同日,唐九渊下落不明,女帝下令全国追捕,至今无果。

景祺十二年二月二十日,魏孤臣派出使者,请求临时停战,陛下许之。

景祺十二年二月二十六日,唐夜行进京,由此,天下人终于相信刺杀先帝只是唐何必的个人决定,与当今陛下、与唐门都没有任何关系。

此事过后,在那些知晓此事内情的人当中,江千盏凉薄冷酷之名更盛――一个靠着杀死丈夫、逼死儿子上位,又靠着杀死另一个儿子保住地位的女人,正是孤家寡人这四个字最好的诠释。

至于唐九渊,所有人都默认了她是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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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

夜色深重,唐九渊却只穿了一件黑色劲装,一篙一篙地撑着船。

她想着撑船还真是个技术活儿,尤其是用篙,比桨要难上不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唐何必他是怎么学会的。

唐九渊横起手中的篙,放在船头,眯起眼睛,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夜空。

直到有一滴水落到了她眼里。

下雨了。

可巧,两年前,唐何必撑着船,带她走长江水路下了京城,那时也下着雨。

她觉得有些冷,于是钻进船篷点起了灯,从低矮的小桌下抱出一坛酒,然后摸出两个酒杯,想了想,又放了一个回去。

唐九渊拍开酒坛,双手扶着,微微倾斜,将坛里的酒倒进了酒杯里,听着倒酒时发出的很好听的水声,沉默不语。

酒杯不大,酒很快就倒满了。

唐九渊把酒坛立正了放在桌上,桌上还放了一盏昏暗的灯,酒杯和酒坛拉出了两道并排的阴影。桌子已经很旧了,坑洼不平,灯光也暗,两道影子昏昏沉沉的,寂寞到了骨子里。

她对着这一大一小两道阴影沉默片刻,然后拿起酒杯,裹紧了衣服,钻出了船篷。

就这么片刻间,雨已经下大了,打在江面上,淅淅沥沥的。

唐九渊蜷着身子坐在船头,任凭肩头被雨水淋得透湿,手里还拿着那个酒杯,手指青白,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这杯酒本就很满,雨水一打下来,便溅了出来。

她就这么抱着膝怔怔地坐了许久,任凭孤舟在长江里飘荡,直到落在脸上的雨水都带上了一股咸涩味道。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她一扬手,把整杯酒都泼进了江里。

“你他妈的为什么不背冯延巳!为什么不背!”

唐九渊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肩头颤抖,对着空荡荡的江面大声骂道:“你个智障!为什么不看诗词!为什么不提高文学修养!为什么整天就看专业书!为什不培养点高雅的兴趣爱好!没事的时候多背点东西会死啊!你看看你,平时不上进,表个白都只会用心脏线方程!”

她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背来装装逼也好啊。”

“不然,我装逼给谁看呢?”

她说到这里,觉得脸上有些热,于是知道自己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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