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琥(下)
……
苍凉的夜里,温润的月色映照在水面上。宛如千年之前。在这片天帝的竹林里翠绿交织,时间都凝固了。平静如镜的水面上,那个身影也仿佛凝固了千年。
骤然间,微微的风吹拂起浅浅的水波,竹林中的竹叶相互敲击着,点点碎金在空隙间泄露出来,给这一派清静的夜色添上了一份暖意。
那暖意,却是来得如此异常。夜色中,蓝白的月旁边,出现了一轮金色的弯弧。
天地间都明亮起来。
水中央的人就站在水面上,看那水中映照出来的天上情景。这里是竹林,天帝的竹林。这里是琉璃水月,天帝的居所。幻梦与空华的虚无之地,破碎与灭却的终端之境,曾经的热闹和嬉笑,如今,只剩那越发寒凉的月。
额上淡淡的银色飞龙环月印显出清浅的蓝来,抬头而望的人与额上印记颜色相同的双瞳中似乎也焕发出了和天上的弯弧同样的金色。
“……等到那个封印解开的时候……”
三界九重,八方六合,五行四海,双极归一,虚无混沌……
为了强令这天地间力量汇聚的封印,也是为了使前天帝重生的封印。顾念亲情,眷恋家人,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不过是一个表面上的理由。错误的选择,错误的弥补,如今你将重生了,发现我竟然已经无法完成你的希望了,你究竟是会恼怒呢,还是叹息呢。或者,不能拥有太过于强烈的情绪的你只会露出淡漠的表情。
会想到这么的自己,是不是和人类相处的时间太长,也沾染上了毛病了呢。
纤长的手指在水面上划过,轻轻地涟漪从水面中央传出去,渐渐地变成看不见的力量涌上了天际,云彩遮掩住了璀璨的星空,温润的月华,还有那逐渐增大的金色弯弧。厚实的云层即便是遮盖了,那异样的天光还是透了些许过来,将这一片竹林照亮,白色的衣袖在空中挥过,细小的雨滴从云层中降落下来,击打在竹叶上,水面上的小小涟漪多了起来,而在水中人的身上,没有被打湿的迹象。
好累……
千年的疲倦似乎在这个时候发作了出来,真的好像好好休息一下。可是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在千年,或者万年之前就已经给自己定了下来。
……父王,我自己的错误将由我自己弥补,不需要你来为我做出牺牲……
“只有这样才能够将息壤的力量替换出来,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母后和父王苏醒过来。”
深海中的点点星光,来自于水晶宫那般晶莹剔透的光泽。
苦笑的纹路爬上了龙神的嘴角,即便有谁能在不久前猜测到了他的计划,他们也只能是为那个计划提供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那位神灵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精密的计划,即使在那位失去了记忆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也是在按照最初的目的运行。或者,连那失去记忆也是在他的考虑之内吧。
天地水三方压制的解开,也会令得龙族恢复到了最强盛的时期,可在这力量剧烈变动的时候,诸天的神灵们又怎能轻举妄动呢。
还有那曾经鼎力在天地之间的不周山,最终封印的所在之地,连神祗也无法踏足的禁地,因为在那里封印的,不止是前天帝最后的一点寄托,也有来源于玄翎和那位创造了万物的女神的力量。
长久以来,那个人的名字有很多很多,身份也有很多很多,曾经的女神留下的最后一丝灵息,少昊氏嬴挚,西海龙王敖钦,玄翎,前天帝与天后的嫡子,前天帝亲封的应天龙神,西海素清润王,人间帝王所册封的义济王,还有很多的化名和沉沦轮回中的过去,那些太多的太多模糊了那个身影。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玄冥曾经这么问过,注视了这个身影那么久,那个人的心底,还是有他所不能到达的地方。
无论他们两个如何地相似,也不能彻底地明白了吧。
玄翎对他所坚持的只有一个,“玄冥是我弟弟呢。”那般执着而平静的眼神,就像他所说的就是真实的一样。不管重生多少次也好,他的顽固似乎已经变成了认定的事实,就连一向脾气爆裂的玄冥后来也只能无奈地接受。天魔劫之后恢复的玄冥也好似明白了一些无需再说出来的真相,每每那双银色的瞳和黑色的瞳撞在一起都不再会有任何隔阂。
不是没有试着去说服那个人,也不是没有试过去改变那个人的这个观念,可到了最后,玄冥也只能发现自己徒劳无功,也不知道是一再的坚持和记忆的混淆已经让玄翎误以为他所坚持的就是正确了呢还是玄翎明知道真实却从不愿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