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她都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是怎么走出那家店门的,连身后的那位原本很还有心情逗一逗的小侦探都丢到了脑后,手机因为刚刚那一摔,所以屏幕上出现了几条裂缝,她拿着手机的手和患了帕金森一样,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一个烂熟于胸的号码她输入了五遍才按准确。
“嘟――嘟――”拉长的提示音仿佛有几亿年一般漫长,她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的那颗东西在扑通扑通地超负荷运作,手机那头一声轻响,电话接通了。
“喂?”
不是g田纲吉的声音,不是她所熟悉的问候,那种让人恐慌的陌生细细密密化作坚固的锁链将她牢牢锁住。
“山……山本君?”
“绮罗?啊抱歉,我现在有点忙……”山本武的声音听上去有掩不住的疲惫。
“纲君呢?他在的吗?……虽然他说他最近很忙,让我不要联络他但是……我刚刚接到杰索家族的boss的电话,说是纲君他……是骗我的吧?呐?”
表达能力急剧下降的绮罗语无伦次,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显然不妨碍山本武的理解能力。
“…………”电话那头的青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中的浊气都一次性吐出来,“绮罗,你先冷静一下……”
“……阿纲他,刚刚在和密鲁菲奥雷的谈判桌上,被射杀了……”
……
…………
大街上的喧嚣几乎是在瞬间离她远去,她的世界从未这么寂静过,仿佛一潭死水,丝毫涟漪不起。
眼角的泪腺在一瞬间充盈起来,眼前泛起的薄雾很快演变成一场倾盆大雨,兀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蜿蜒出她所有的迷茫与不甘。
天空总是能够在这种时候反应出伤心人的心情。
远处的天际连接起来的如同铅块一般的云朵,沉沉地压在天边,明明刚才还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现在却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几乎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豆大的雨珠就砸了下来,啪啪地打在路上行人的身上。
“本来阿纲让我们瞒着你的……可是……喂喂?绮罗你还在听吗?”听筒里传来的青年的声音,因为手机进水而导致了滋滋的电流声,不甚清晰,但是即使是信号再好,在她已经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现在,估计也听不进耳朵去。
呆呆地站在马路中间,就在这么一个糟糕的下雨天,花开院绮罗生平第一次知道天塌下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撕心裂肺,如同身上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诉说着――她憧憬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而她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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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格列十代目的葬礼简单而低调,g田纲吉的尸体是山本武和狱寺隼人送回来的,就放在并盛町那片小树林里,据说这是根据g田纲吉本人的要求。
等她急匆匆地赶到的时候,那具华丽而厚实的棺材旁边,就只有狱寺隼人一个人。
“你来了?”银灰色头发的青年听到自己身后的响动,看到是她才将原本全身的戒备放松下来,“原本十代目并不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没想到白兰那家伙……”
愤愤地一拳锤在身侧的草地上,狱寺的话被他自己卡断在咽喉中。
“我另外还有事,你先陪陪他吧。”明明身材算得上是高大挺拔的青年,但是在她看来却说不出的沧桑佝偻,毕竟躺在这个棺材里的,是他最爱的十代目,他们风雨共舟地渡过了十年,而则g田纲吉却抛下了他一个人。
目送他远去后,她的目光重新放在了那口棺材上。
上面印刻的彭格列的家徽刺的她眼睛生疼――为了那个繁复华丽的徽章,g田纲吉赌上了自己的性命,然后终于把他这条命给交了出去。
一想到再也看不到那个人的笑脸,自胸口蔓延上来的疼痛让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想要克制住潜藏在流动中那种汹涌的感情。
咬咬牙,上前两步,棺盖是半掩着的,她这个角度过去刚好能看到躺在里面的那个人的脸孔。
其实绮罗曾经也有想过,毕竟彭格列并不是什么良善的组织,身为boss的g田纲吉肩上所压着的重担是他人所想不到的沉重,她也害怕过,有那么一天g田纲吉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任务中,或者是敌对家族的阴谋中,而每当这个时候,那个棕发青年总是会温和地笑笑,然后故作无奈地摊摊手,说如果自己死了,偌大的彭格列到底要谁来养。
于是,随着平静时间的流逝,长久以来的和平,以及彭格列稳固的位置让她遗忘了这种可能,所以才在噩耗来临的时候,显得那么措不及防。
――她离开了这个人这么久,但是他却在她匆匆赶回来没两天的时候,就这么突然地传来了死讯。
弯下腰,她跪在柔软的草地上,棺盖留出的空位刚好能让她触碰到他的脸颊――在他醒着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这种勇气,她自信自己把心中的感情隐藏的很好,他是个合格的妹妹,他也是个合格的兄长。
触手冰凉,那不是属于活人的温度。
她的目光慢慢地下移,交叠放在腹部地双手上,那枚代表着彭格列的戒指已经不见了,她听山本说过了,g田纲吉回到意大利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彭格列戒指毁灭掉,据说是为了消灭纷争的源头。
一如既往的天真,这个男人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总是有莫名的坚持。
轻轻牵起他的手,用自己的唇瓣摩挲着他微微有些粗糙的指腹,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
带着体温的眼泪滴下来,啪嗒一滴刚巧落在他的手背上。
“白兰・杰索……”恨恨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胸腔中回荡着的怨气让原本已经压制在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而与此同时,原本她身体中所蕴含着的,属于白银之王阿道夫・K・威兹曼的力量,如同一面镜子,在瞬间遭到内里破坏,碎裂成无数块,消失在她的身体里。
“…………?!”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股莫名的力量铺天盖地而来,绮罗的自我意识如同一艘在汪洋的暴风雨中行驶的小舟,轻易被吞没,原本白色的灵力也在眨眼间蒙上一层淡淡的阴翳,原本光洁的锁骨处,有淡淡的黑色的印记在皮肤下流动着,挣扎着,想要突破肌肤呼吸到外面的空气。
放在口袋中,召唤青龙的媒介式神轻轻抖了抖,然后被一只无形的手,刷的撕裂开来,碎成七八块。
“晴明……?不……纲君?”大脑中涌现出来的记忆碎块冲击着她的意识,长达千年的记忆如同江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名为花开院绮罗的存在,渺小的如同沧海一粟,几乎顷刻之间就被吞没在这片意识的浪潮之中。
她的执念……她的妄念……还有她所憧憬的那个人……
那个名字几乎呼之欲出,但是却被什么东西阻挠。
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手心里的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用力地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剧烈的疼痛好上一些。
“砰――”一团粉红色的烟雾炸裂开来,她蓦地感觉自己握着的那双手突然间小了些。
茫然地抬头,双眼不知所措地看过去,然后看到那个呆坐在棺材中的少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被她攥着。
棕发的少年脸上依稀能够看出以后那个俊秀青年的模样,但是少了双眼中由时间沉淀出来的沉稳历练,有的是她从未看到过的那种青涩和慌乱。
“那个……你是谁?”少年的声音还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清脆,因为还没经历过变声期所以显得有些雌雄莫辨。她从那双清澈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满脸泪水茫然的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大概也是因为她的这副表情,所以虽然少年的手被攥的生疼,但是依旧没有收回去。
――他的温柔十年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