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解
听到顾白兰开口，尹珂心里顿时小小松了口气。看来顾白兰是不在乎那些克妻不克妻的传言，这样就好，怕就怕她一方面想和人家在一起，另一方面却又提心吊胆怕被‘克死’。
于是尹珂点点头，道：“是村西的那位宋叔吧？清源也和我稍稍提起过，虽然我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但清源和他买过鸡蛋，说他是个挺实诚的人。而且人都说寡……鳏夫门前是非多，他这些年却也一直没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想必也是个注重名声的。娘如果看中的是他的话，我是绝对赞成的，清源也一定会赞成。”
她很郑重的表明了态度，自觉没什么不对。倒是顾白兰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偏过头低咳两声掩饰。“咳咳，我和你宋叔就是因为前段日子为了给饴点斋收鸡蛋认识的。以前总是听村里人说他克妻，是扫把星，本来就有些同情可怜，渐渐接触下来越发觉得他人不错，性子好又能干。咳，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自然也没什么儿女情长，只是觉得可以搭个伴过日子，毕竟你和清源每天起早贪黑，忙忙碌碌的，千阳又还年轻，总不能让她什么也不做照顾我几十年，直到我入土吧。”
想了想，她又道：“其实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但我知道你们有孝心，不肯让我一个人待在家。我想着既然这样不如再找个伴儿，你和清源也不用整天操心我，千阳也能好好读书，不求什么金榜题名，就算考个秀才也是不错的。”
尹珂边听边点头，看得出来她的这位婆婆对这件事也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娘，那这事你和宋叔说过吗？”虽然顾家现在的条件着实不错，嫁过来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舒心日子，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问问男方的意见比较好。
顾白兰摇摇头，“还未曾说过，你宋叔他注重名节，还没跟你们商量好之前我不想随随便便地对他表露这个意思。咳咳，二珂，你和清源能支持我我自然是很高兴，但是千阳她似乎……”
听出顾白兰的犹疑，再加上回来的路上顾清源说过的话，尹珂便也明白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只是顾千阳。
顾千阳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按理说顾白兰其实没必要那么在乎她的意见，但毕竟她小小年纪亲生父亲便去世了，纵然世人都说长兄如父，也终归比不上真正的父亲。因此顾白兰和顾清源母子对她颇为怜惜，觉得这个事必是要先得到她的同意。
尹珂安抚道：“千阳不太愿意？没事，待会我劝劝她，我说的话她倒还听得进几句。而且她是个好孩子，不会不讲道理的。”
顾白兰之前便旁敲侧击地暗示过自家女儿，只是顾千阳要不然就是装傻要不然就是低头不语，后来吩咐她送东西去给那宋郎她也拖拖拉拉不肯去。看出这孩子不愿意，她本来都要绝了这个念头了，没想到尹珂却又忽然提起，还说能帮着劝劝千阳。顾白兰自然是欣喜不已，笑着伸手轻拍了拍尹珂的手背，“二珂，如果你能劝动千阳的话，那娘可真是谢谢你了。”
尹珂连忙道：“娘，不用谢，只要你过得好便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福气了。”
吃过晚饭，尹珂果然叫住了要收拾碗筷的顾千阳，“千阳，今天就不用你收拾碗筷了，你来，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拉着顾千阳到了小丫头自己的房间，尹珂看屋子昏暗，便道：“天色暗了，先把蜡烛点起来吧。”等顾千阳拿着蜡烛去厨房点了回来，她又开始翻看小丫头书桌前的那些书本。“千阳啊，你喜欢读书吗？”
顾千阳有些莫名，但还是乖乖答道：“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多读些书多识些字总是有好处的。不说考上什么状元举人，日后哪怕去做寻个账房先生的差事也比再土地里刨食强啊。”
尹珂随手拿起她的一本书翻看，是很枯燥晦涩的内容，她看不大懂。但是书脚上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密密的注解笔记，看得出来书的主人还挺用功。“我看你读书挺用功的，而且在村里的私塾也算数一数二的学生了吧，将来就去当个账房先生什么的不觉得可惜吗？现在我和你哥的铺子经营的不错，你若是有心咱们便到湛洲城找一处好学堂送你去学如何？学得成学不成也不打紧，总归在城里还能多见见世面。”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到时候你可以住在湛洲城里，时不时的还能去看看我和你哥，还有二飞。”
顾千阳闻言，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心动，她自然是愿意到湛洲城去的，百杏村的那个小私塾能教的东西毕竟太少了，而且如果到城里便能时常去看看二飞了。她上一次见他都是半月前了，而且还只是在饴点斋里匆匆说了两句话……
但是……小丫头皱起眉，“娘不肯去城里，我若是走了谁来照顾她呢？”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尹珂笑笑，“你说的有理，自然要先寻个人来照顾娘才是，听说娘和村西的那位宋叔走得挺近的？”
顾千阳愣了一下，抿着唇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尹珂屈起手指轻敲她脑袋一下，笑道：“别装傻了，我都知道了。娘她有意娶那位宋叔续弦，但你似乎不太愿意？能告诉嫂子为什么吗？”
顾千阳把头偏向一边，难得孩子气地撅起了嘴。“我只有一个爹爹，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我只认那一个爹爹！”
这个世界基本是由男性抚养孩子，与中国古代信奉的严父慈母相反，大h的女子虽然生育孩子，却总是扮演着严厉的家长的角色，严厉的总是比不上慈爱的更亲近，所以大h朝大部分孩子和父亲的关系比和母亲的关系要好的多。
顾家从潞州搬回百杏村已经有数年了，也就是说顾父去世的时候顾千阳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屁孩。但是看她直到现在都对爹爹念念不忘，不愿意让人替代她爹爹的位置，想必那顾父是个很好的人吧。
依稀想起似乎曾经有一次半夜打雷把顾清源惊醒，他也是声声凄厉地喊着爹，那人，也是想念自己爹爹的吧。她父母走得早，实在不太能理解这种情感，但想必也不会比她对姐姐的思念浅薄。
在心里轻叹口气，她开口道：“千阳，我知道你很怀念你爹爹，但是斯人已逝，而我们还活着的人却还要活下去。娘身子不好，总要有人照顾陪伴，你也不可能放下一切一直陪到她百年吧？我们做儿做女的，孝字应当放当先，而最大的孝顺莫过于让爹娘过得舒坦开心了。那个宋叔，你也见过数次，应当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品行不端做派不正的人。他一连死了两个妻主，晚年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是可怜，正巧娘对他有意，就让他们俩搭个伴，安安乐乐过完后半生不好吗？”
她说完这么长一段话，顾千阳却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死活不开口，颇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千阳！”尹珂有些怒意，声音忍不住有些发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话啊！”
顾千阳抬起头，眼圈有些红了，大眼睛里也有些水汽，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道：“……现在的顾家还是顾家，等到别人进来了，就不是顾家了！”
什么什么？尹珂听得有些懵，皱起了眉问道：“要按你这么说那我也是‘别人’咯？我上门到顾家都一年多，这顾家早就不是顾家了。”
顾千阳没想到尹珂会往自己身上套，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嫂子，你不是、我是说、我是……”越急着解释越不知从何解释，你啊我啊的说不清，眼眶里的水意顿时更重，几乎要滚落出来了。
“好啦好啦，逗你玩呢。”尹珂怕她真的掉金豆豆，连忙安抚两句。“可别掉金豆豆啊，都多久没掉了今天可不能破功！我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了，是不是有些担心和那位宋叔相处不好，又怕他来了以后娘和你不亲近，怕自己的生活被改变？”这是当年她姐第一次谈恋爱时候她的想法，想来跟小丫头如今的状况也有几分相似吧。
顾千阳挤了挤眼，快速背过身去用袖子把挤出来的泪水擦了，声音闷闷的，“好像……差不多，总之就是不太愿意……”
嗯，所以说终归还是小孩子脾气嘛。尹珂失笑，伸手去揉她脑袋，“那当初我和你哥成亲的时候你心里肯定也是这般不舒服咯？”
顾千阳点头又摇头，“那时候娘病的很重，没什么不舒服的工夫，但是因为你之前是个……所以我确实不能接受你这样的嫂子，也因为这样，我才会和她们一起捉弄你，结果差点害死你……”回忆起当时尹珂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尹家人来闹事的情形，顾千阳有些后怕，抬起头郑重对尹珂道：“对不起嫂子，真的很对不起！”
尹珂揉揉小丫头的头，没回应这句道歉，“别转移话题，我们接着说宋叔的事，千阳，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任性。你知道吗，娘本来都快要放弃掉这个打算了，就是因为看出你不太愿意。千阳，世间只有儿女顺从长辈的，你怎么忍心让娘为了照顾你的心情而孤孤单单过完后半辈子呢？”
顾千阳沉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道：“娘为了我们兄妹俩也操劳大半辈子了，现在好不容易到了享福的时候，她想如何便如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