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自得了那只布老虎,郎主一整日就握在手里揉捏,午睡时还往枕边放,真真像个才得了宝贝的小娃,见不着就发慌。
当天晚上牛乳子送上来时他果真不肯喝,赏了绿竹红蕊,两人劝了好一会儿不顶事,只好分着喝了才送下去,第二日绿竹早上再去西厢回话,连珏便知道了。
当时神色淡淡的,瞧不出不对劲来,只多问了一句,“郎主近来还是睡不安生么?”
绿竹如实回答,“总要熬到三更天才能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就又醒了,请了城里的大夫来,换着方子开药,没一个顶事的。”
连珏原来也有段日子睡觉不踏实,倒和苏瑶卿是一样的,一夜里要醒好几回。
这般折腾她自己受过,落到他身上只让她更心疼,面上却不太显出来,轻描淡写地吩咐,“嗯,今晚让厨下继续送牛乳子过去。”
绿竹点头称是,正要退下却见那双顾盼多情的眼往自己身上看,他嗓子发紧,只听她声气里多出几分关切来,“手是怎么了?”
他赶紧把右手往袖子里缩,“不小心烫到了,不碍事的,劳主子垂问了。”
连珏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少年几乎缩成一团,低着头睫毛急促地眨动,怕是自己再靠近点儿就要落荒而逃了。
“你……很怕我?”
绿竹蓦地抬起头来,眼神惊慌,“奴才怎么会……会怕主子……”这才发觉失了规矩,竟直愣愣地看着主子,忙低下头,“主子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便告退了。”
往后搓着步子要退出厅堂,连珏支了肘悠悠看他,“我让你走了?”
绿竹立时像被定住了,浑身僵着,心里阵阵发颤。
“等着,没我的吩咐不许动。瑞儿,将我放在炕桌抽屉里的东西拿过来。”
瑞儿领命而去,不一时就拿了过来。
连珏起身朝他走,步子轻缓,他却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上,待靠近了,她叫他伸手,他只得压住惶恐,乖乖听命。
“早晚抹一回,好歹是男儿家,又是这般细皮嫩肉的,没的留了疤自个儿心里难受。”
热气蒸腾着脸,绿竹不敢抬头,耳膜里像是有人在用锤子一下下敲打,这句话便被砸到了脑海里,叫他一阵晕眩。
手里攥着白玉小瓶,凉凉的,却也有她手心的热度。
昏昏沉沉出了西厢,一路脑海里转着那句话,只觉再没比这话更熨帖的了。
他真是欲哭无泪。连主子比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里头的风流娘子们还会撩人,又是那般模样性情,他就算一时心猿意马起来也不能算罪大恶极吧?
心里记着她的好,可不敢再奢望了。绿竹在园子里走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心想着从明天起定要将自己变成个石头人,再不让她的一言一行左右自己了!
却没料到当晚戌时四刻,郎主沐浴好了,他伺候着擦了头发,红蕊铺好了床,才歇下来想做点儿绣活门上的小童就来报,“郎主大人,连主子打发人来说,再过半刻就往这边来给您请安呢。”
他慌着把活计收起来,自己正偷偷绣汗巾,红蕊调侃了几次他只撒谎说是要给自个儿的,心里头却是想报答主子的一番好意。
主子待自己好,他一个奴才不敢有别的想头。知晓她每天清早练剑练拳用得上,索性自己得了空便拿起绣一绣。
苏瑶卿正歪在靠枕上看时下流行的话本,听说她要来赶紧叫收了本子,自己正襟危坐,又让红蕊捧了镜子来梳头,又叫拿了家常对襟袍子穿好。
“哪有人这个点儿来请安的?如今心智开了却还像以前一样莽莽撞撞的,也不懂得避嫌,真不知如何说她。”
郎主絮絮叨叨的,眼里却含着几分喜色。绿竹倒是知晓她来做什么的――果然,她还没来呢,厨下的人前脚进来送牛乳子来了。
苏瑶卿一见就蹙起眉来,“怎得又送上来了?我不是叫撤了,以后再不要的么?”
厨下的人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吱声。可巧那人打了帘子进来,挥挥手让人退下了,含笑看过来,“是我让送的,牛乳子能助眠,郎主莫像个孩子般挑食,趁热小口喝了吧。”
苏瑶卿赌气般看着她,脸上浮起红晕,眼里也显出几分气恼来。绿竹和红蕊心里哀叹,怎么才一见面就又跟斗鸡一样了?
连珏却跟没瞧见似的,客客气气地行了礼,“给郎主请安了,大半月没见您又清减了,还要多珍重身子才是。”
苏瑶卿觉得有点儿别扭。她收了那般亲昵的姿态,正儿八经地给他请安,又说些客套话真叫人不受用。
他让绿竹伺候她坐在窗边小几旁,夜里喝茶不适宜,便只叫人送了果汁过来。
她坐下后却一再地催,“牛乳子快喝了吧,凉了喝肚子要难受的。”
她这般殷切看着他,他再不喝真要被说是闹脾气的小孩了,只得捧了喝起来。
她目光灼灼,竟是不错眼地盯着他喝。苏瑶卿心里又窘迫又莫名地有点儿雀跃,小口喝完了让人拿了碗下去。
她含笑点头,“这样多好,郎主乖乖的真招人疼。”
他一下又羞恼了,瞪着她有点儿咬牙切齿,“你又混说起来了――”
话音未落,她已起了身,“我再待下去恐又惹恼了郎主,叫您心下不舒坦,既看着您喝了我便安心了,这就回去。”
苏瑶卿愕然,心里一阵阵地发烫,她来一趟竟只为看着自己喝那碗牛乳子?本来硬着嘴,这下松懈了,竟不知为何想挽留她,“好歹大半月没见,我也有话要问你……”
连珏弯唇轻笑,利落地重新坐下,“既这么我也不急着走了,横竖留在这儿还能看看你。”
苏瑶卿轻咳一声,用袖子掖一掖发烫的脸,努力让自己显出长辈的气势来,“你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连珏从善如流地报上每日安排,“清晨卯时刚过我就起身了,先打拳或练上半个时辰的剑,用过早饭便去流泉院找乐音乐容她们,和她们切磋切磋,顺便将府里的侍卫操练一回,之后便去荣事堂听管事们回话,安排妥当了也差不多午时了,回屋里用了午饭歇了觉,下午读书练字,逢上单日要去城里巡视铺子,大约酉时三刻回府……”
她说得太过详尽,像是给夫郎报备每日事宜,绿竹和红蕊听傻了,苏瑶卿却心里受用,只是面上仍淡淡的,一派庄重地点点头,“我听说你命人正打理玉痕馆,收拾出来做什么用?”
“好教郎主知晓,我如今大了,秋日里就要及冠,又已有了眉儿在身边伺候,再住在西厢怕是不妥。玉痕馆我瞧着不错,舒朗开阔,布置精巧,待收拾好了便要搬过去了。”
苏瑶卿心里酸涩起来,也不知是养大的孩子和自己生分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虽知道她说得在理,心下仍是难过,眼里眉梢便透出了几分忧愁。
连珏瞧在眼里,心也跟着揪起来,忙说,“玉痕馆离这里不过隔了条小溪,过了桥再沿着竹林走小段就能过来,倒是最近的……远的我也不肯搬的。”
他抬起眼,对上她灼烫的眼神,面上一红,手里揪扯着靠枕的一角,唇角弯了弯。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两话都是郎主的,因为剧情紧凑最好还是一起更,所以明儿不更,后天大后天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