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绝望的纪奠
端木翔这辈子也没上过这么脏的厕所,进去还没拉,就先吐了。
项目指挥部的负责人跟在身后递纸巾,也是捂着鼻子一脸铁青。
陈之家里是旧平方,当初建的时候就没考虑到上厕所的问题,而乌石矶居民小区,就只有一间这么样的小公厕,几千居民及流动人口,都抢着这块弹丸之地排泄秽物。
端木翔连裤子拉链都不愿意解开,何况是要让他蹲下去。
他抢过下属递来的纸巾使劲擦手,一声不吭。
项目指挥部的负责人无奈地望着他:“端木先生,要不……你还是回S城吧,征收工作还是由我们来做,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端木翔憋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只闷头往外走,等到出了公厕才记得要怎么呼吸,他摆了摆手:“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弃……”
什么机会?项目指挥部的负责人是局外人,看不懂,老板说什么,他好好听着就行了,既然老板喜欢御驾亲征,他也乐得安逸,省得每天蹲在的闹哄哄的居民点里说得嗓子冒烟。
端木翔确实是来和拆迁户谈判的,但丁漠染的出现,令他意外又惊喜,很快,他就忘记了手头上的事,满心扑在了那个不速而至的女人身上。
微信是传说中的YP神器,这个他也是知道的,他满怀期待地待着丁漠染的到来,却意外地窥知了丁漠染和这家拆迁户之间的关系――原来“严太太”是有男朋友的,而且还见过家长了。
就不知道丁漠染千里迢迢地跑来,是为着四方天地的策划案多一点,还是为着死去的男朋友多一点。
那位陈妈妈一声“儿媳妇”,惊得他心肝发颤,下一刻迎接的,却是无边无尽地喜悦。
如果严笑知道丁漠染在C城还有个“婆婆”不知会作何想……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难过呢?
端木翔打开微信界面看了半天,不确定是先跟丁漠染发消息,还是先看看严笑在不在线,拆迁项目的负责人跟在身边,也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跟着他一起来“上厕所”的,还有两个人。
陈妈妈和陈之嫂子就等在路边的梧桐树下,端木翔只顾着低头看手机,俊美的面孔被屏幕的白光映得发青,完全没留意边上还有人,直三四米开外,他才听见了人声。
陈妈妈和陈之嫂子脑袋凑着脑袋,在说悄悄话,可也许是她们平时粗声大气习惯了,声音没办法压低,那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地落在了端木翔耳朵里。
陈之嫂子的声音尤其刺耳:“妈,你干嘛惹那个丁漠染回来,她那要子鬼精鬼精的,要是知道我们家小弟没死,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当年她可是死皮赖脸要嫁给陈之的,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毕竟小弟手里还有六十万。”
端木翔回想起墙壁上挂着的遗照,听得云里雾里。
六十万怎么了?这跟陈之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丁漠染死皮赖脸要嫁给那个死人?这倒是新鲜。
端木翔对丁漠染的兴趣远远大于那区区六十万的拆迁赔偿,为了打听八卦,他拉着项目负责人一起躲在了旧墙下,借着夜色的庇护,陈家两个女人也都没有发现他们。
陈之嫂子急抓抓地道:“妈,你不是说了吗?小弟要是和丁漠染结婚,那六十万就得拿出去买房,房子是婚后财产,这么一弄,六十万就都变成了夫妻共同所有,这样六十万就有一半变成了别人的。我们为了省下这一半的钱,让小弟吃了那么多苦,可不能白操了这份心啊。”
对于家财万贯的大开发商而言,端木翔大概是永远也不理解六十万在小市民眼里是一笔多么庞大的财富,特别是像C城这样的三四线城市,好些人一辈子也挣不来六十万。但是陈之嫂子的思路很清楚,拆迁款一个户头六十万,陈之有一份,陈之如果结婚买房,那房产就是夫妻共同财产,在她那狭隘的观念里就觉得,这位妯娌分走了小叔子的一半财产。
为了这个事来装死,也太滑稽了,端木翔说的没错,丁漠染看人没眼光,选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画风清奇。
严笑一天到晚郁沉沉,半点也不像有钱人,这个陈之更狠,干脆来个死遁,人间蒸发。
吃饭的时候,丁漠染会有意无意地男朋友的遗照,虽然目光沉静,却掩不住那点伤感。
丁漠染的身体里有一丝血性,恰恰是周围这几个人身上都看不到的。
像她这样血性的人,一定难以想象男朋友死遁的原因。
莫说是她,就是端木翔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听了陈之嫂子的话,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端木翔觉得自己应该做一点为什么,就算不是为了丁漠染,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好。
他站在墙角的阴暗处,转身挡住了手机屏幕的亮光,飞快地打开应用,按下了录音键。
……
丁漠染和陈之哥哥说话的机会很少,他哥哥确实属于沉默寡言的类型,即使是在街坊中间厮混惯了,在丁漠染面前也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丁漠染想起了陈之,陈之也是这样,哪怕是在辩论赛上巧舌如簧,面对她的时候,都有点找不着北。
是兄弟,总有点相似的地方。
丁漠染苦涩地笑了笑,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和端木先生见个面,没想来蹭饭吃。”
陈之哥哥一个劲地点头,说着:“嗯嗯,我知道,知道……”他一直说“知道”,却绝口不提陈之的事。
丁漠染面对着他那张沧桑的脸,心里边五味杂陈,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她,严笑,陈之……端木翔,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可是没有哪个人,会像陈之哥哥这样自卑的,记忆里,他站在哪里都静静地,像一堵墙,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丁漠染以为兄弟血融于水,陈之哥哥多多少少能找出一些话由,可是等了半天,却等来一个转折。
陈之哥哥说起了他自己的事:“冬旭她,又有了,我们很快会有两个孩子,前几天找了个熟人问诊,给照了片,医生说是个男孩。我们陈家,又多了两个男丁。”冬旭,是陈之嫂子的名字。
这个时代,应该很少有人会把自己的孩子称作“丁”的了吧?陈之哥哥的话朴实,却藏头藏尾挂着一丝暗示,令丁漠染很不舒服。
但她还是配合着笑了笑:“是啊,恭喜。”
陈之哥哥的眼睛亮了一下,抬头看向她:“两个男孩子,将来长大读书,结婚生子,又要房子,所以我这个当爸爸的,得好好存一笑钱,为未来打算打算……”
他停顿了一下,丁漠染正好抬头,那一瞬,竟从他眼中读出了一丝极其陌生的精光。
丁漠染有点摸不着北。
陈之哥哥笨拙地抓抓脑袋,顺着把话说下去了:“染染你认识那个老板吧?你刚才说的,你是来找他的,听说他很有钱。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求你帮个忙,能不能帮我们去说说情,让他拆房子的时候给我们多补一点,之前的拆迁条款太坑了,我们签得太急,没考虑清楚,正好你认识他……”
丁漠染的心沉了下去。
陈之哥哥抓着她打感情牌,并不是为了叙旧,更没有问她的近况,这三年来,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变得那么瘦,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看见的,就是只是站在她身边的端木翔。
丁漠染发现自己的嗓子眼一阵阵发苦,想说什么,又没有了立场。
这一家人,把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区分得很清楚,陈妈妈那声“儿媳妇”突兀得令她反胃,现在想想,竟然豁然开朗。
三年前这里就要拆迁了,当时的陈家算三户,有一块地,算起来开发商得补两百八十万。
现在陈家有了个三岁的儿子,算是添了一户,就有四户。现在陈妈妈开价一百万一户,四户就是四百万。有地再加一百块,就有五万百。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双色球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