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源头

语言在传播之中，会改变许多。

这个道理，大天狗和晴明都是明白的。

但是……

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传播出这样的流言呢？

两人都很好奇。

对视半晌，大天狗的神色愈发复杂起来，他拍打着翅膀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悬在空中，从胧车内瞧去，就像是静止的一样。这高傲的SSR级大妖怪完全无视了两只R级小妖怪，直接对着阴阳师发问：“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个愚蠢的谣言……看你的态度，似乎不出所料？”

大天狗的语气纠结：“你和黑晴明大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晴明：“……”

失去了记忆后，尽管在阴阳寮那里请了长假，遇到相邀的公卿贵族往往以物忌推脱，晴明仍然对上层社会大致的状况有所了解，尤其是男人和女眷对和情爱相关的小道消息的传播和再加工，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许是在京都生活久了，妖怪们染上了人类的这等恶习，常把屋檐下树林中听闻的情况互相交换，锻炼出了善于联想的大脑，晴明一直以为那是小妖怪的爱好，万万没想到，连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天狗也不能免俗。

折扇“刷”地展开，挡住容颜，晴明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奇妙。

奇妙到无话可说。

黑晴明一样不想说话。

谁能想到，只是出门去不远处散个步，就能遇上鬼女红叶呢？

京都之中，阴阳师的宅邸，普遍比贵族的大些，并且靠近鬼门，即妖怪常常出没之地。这并非是阴阳师地位高过贵族，而是因为天皇认为这样才能有效地守卫京都，震慑魑魅魍魉。

这一片地方，都被灵力浸润，对妖怪不太友好，尤其是那些吞食人之血肉、身染怨憎之气的存在。

晴明的宅邸，就在其中。

迄今为止，能够上门的妖怪，要么是气息纯净的，要么是足够强大的。

所以黑晴明在用完午饭后，很放心地出门遛弯了。

――后面跟着神乐、博雅、小白和带着幼崽的姑获鸟。

此时，是夏季。

身着白色狩衣的阴阳师在树下缓步行走，优雅得像是一幅画。

红叶便是在那时出现的。

多日不见的鬼女仍然穿着枫叶图案的深蓝和服，容貌似乎更为艳丽了些，血般红艳的眸子里执拗地闪烁着那不曾熄灭的爱恋之火：“晴明，晴明！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好高兴！”

忠心的侍从、盗墓小鬼苦笑着行礼：“好久不见，诸位。”

红叶的力量更强了。

黑晴明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他初见鬼女时，对方只是SR里的末流，快要腐朽的身体昭示着末路。可如今呢？纵然周身萦绕着“食物”的怨恨之气，她却已强大了太多，行动自如。此时，她便热情地迎了上来：“晴明，我好想你！”

博雅一秒进入围观状态。

面对这般恶鬼，若是往常，武士早已搭弓射箭，可红叶是被黑晴明教唆的，情况又有不同。

何况，她还是酒吞童子的心上人。

等下。

按照已知的线索推断，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的关系很可能更近一步了，换句话说，酒吞童子已经不会去纠缠红叶了――莫非这才是红叶终于能来找晴明的原因？

红叶撞上了透明的结界。

阴阳师俊秀的容貌即使隔着距离也那么清晰，苍青色的瞳孔中透着疏离：“日安，红叶小姐。”

这丝毫不能磨灭红叶的热情，她朝着黑晴明的方向递出了名帖：“晴明，让我做你的式神吧！”鬼女的神情炽热：“我会帮上你的！”

名帖上，写的当然是名字。

妖怪的“真名”，具有莫大的束缚作用――对通晓阴阳术的人而言。

严格来说，如同鲤鱼精、河童这样的都不算是真正的名字，因为无法将其和同种族的妖怪区分开来，这就像是妖怪称呼你为“人类”，而人类显然不是你的名字。再举个例子，一目连，这是在风神失去一只眼睛后的示于人前的称呼，那么在起初，他又是叫什么，到底哪一个，才是其承认的真名呢？

很有意思。

式神的契约，有宽松的，譬如姑获鸟这种随时可以离开的；也有严谨的，譬如红叶这种，以自己的血液书写真名，递到阴阳师手上，默认身心受其支配。

是的，尽管现在还看不到内容，黑晴明却毫不怀疑，那是以鲜血书写的。

这等诚意，太难消受。

阴阳师缓缓摇了摇头。

红叶泫然欲泣：“为什么不愿意呢？”

很多原因，而最直接的一个在于，他并不是晴明。

虽说回忆起过往之后，黑晴明已然知晓，在红叶还是个人类的时候，送她最后一程的，是还未分离灵魂的安倍晴明，但如果红叶眷恋的是那份温柔，果然还是现在的晴明比较符合那样的形象吧？

这种麻烦就应该丢给晴明才对。

或者解决算了？

苍青色眸子里翻涌着暗色，黑晴明按捺下了这个不智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