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伏旱千里(九)
乐正鲤刚听到殷冉遗说他们搞错了的时候,还以为是郭玄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但随即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要知道,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他做了个深呼吸,望着殷冉遗:“兴隆山那边……怎么了?”
“干旱加重,兴隆山中的河水基本已经全部断流了。”殷冉遗说着皱了皱眉头;郭玄猜测,这蟒柱鱼雕本就是同属一体,共同在兴隆山中镇守着,之前当地将石柱移走也只是破了一半的局,但殷冉遗他们上次误打误撞将剩余的鱼雕拿走,反倒是将镇灵之物全给移开了;如今细细想来,他们一路找到那鱼雕的过程太过顺利,除了最后毫无威慑力可言的H鱼,几乎称得上是手到擒来,这种顺利的喜悦让他们忽视了本应该看到的东西,比如那些尚未千年的H鱼,它们根本无法引起旱情,那么兴隆山的草木枯死又是因为什么缘故?还有那根巨大的石柱,它守在后山不知多少年,后山也是常有游人的,这些年从未流露出一丝风声,怎么忽然就被轻易发现了?
乐正鲤从车窗往外看了看,“这路上也没法停车掉头,待会儿到了车站咱们再绕回去吧。”
说着他推了推殷冉遗,一面站起身来一面说道:“我去跟夏铭他们说一声。”
殷冉遗双手扶在他腰上,待人从自己身前绕过去了才点了点头:“嗯。”
闻听兴隆山中大旱不减反增,夏铭几人也是颇感意外,夏铭很快就接到了张九的电话,只是眼下他们正在高速公路上,一时间也无法即刻赶回,只能先等着大巴车到了榆中县车站再做打算。
幸好此刻这路程已经过了大半,众人商量了几句,唐中柳把之前订好的车票往后改签了一周,也不知道这一周时间够不够用,说不准到时候还得取消重订。
车一到站,倒是刚好遇上一班发往兴隆山的大巴车,乐正鲤一上车就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殷冉遗低声问他:“困了?”
乐正鲤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旅游巴车的座椅靠垫有些高,他怎么往后仰都觉得不舒服。殷冉遗翻了一件外套出来搭在他身上,道:“靠着我。”
乐正鲤微微笑了一下,头一歪就靠了过去,殷冉遗脸上的神色仍是淡然无波,但在乐正鲤靠到自己肩膀上的时候却流泻出了无法遮掩的温柔,他试着在衣服的遮挡下慢慢地伸手握住了乐正鲤的一只手,后者似有所觉,手指头在他掌心轻轻动了一下。
乐正鲤倒是真的困得厉害,今天本来是专门起了个大早去赶车的,眼下睡眠不足,一会儿就觉得眼皮发沉,渐渐睡熟了。
很快,乐正鲤就进入了梦境,眼前是一大片干旱开裂的土地,如同在兴隆山中所见一般,但他心中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甚至还有非常清醒的意识在告诉自己,殷冉遗在旁边。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中安定了不少,乐正鲤平复了一下情绪,四下环顾这片土地,很快就发现了远处隐隐有人头攒动,他下意识地便走了过去,也许这就是梦境的好处,明明看上去非常遥远的一段路程,他不过刚抬脚走了一步,下一刻便已经置身人海当中。
身旁的众人穿着粗制褐衣,无一不是双手高举过头,口中喃喃有词,乐正鲤听不分明,抬头往人群中央望去,一看之下却是一愣,四下人群围成一个大圆,圆中心则是一根高大的石柱,石柱上有一条巨蟒盘旋,赫然便是兴隆山中所见石柱。
乐正鲤奋力推开左右遮挡着自己的人想要冲上去看个究竟,此刻身旁的人群缓缓向两旁分开露出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小路,乐正鲤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玄端的青年男子长袍广袖而来,双手平举到胸前,正缓缓向正中央的石柱走去。
乐正鲤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这一幕场景,但眼前众人所有的动作却又都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也说不清楚心中那股想要看个清楚的欲望为何如此强烈,但他的身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他推往前行。
那玄衣男子在石柱前一步站定,抬头看了看巨蟒的双眼,而后恭敬地低下头,缓缓将双手展开。
与此同时,乐正鲤也终于挤开了人群,但他用力过猛,脚下没能刹住,身子一歪就要撞上眼前男子,虽然知道自己这不过是在做梦,但乐正鲤还是不由得喊了一声让开。
那青年自然听不见他的喊话,就在乐正鲤撞上他的前一刻,遮挡在身前的衣袂终于完全移开,露出他原本捧在手中的一块圆形石雕,而在他双手完全撤离之后,那块鱼雕仍旧稳稳当当地停在半空,那尾小鱼正巧落在巨蟒的视线下方,仿佛被对方的目光完全凝在半空。
这不是那块鱼雕吗?
乐正鲤只来得及有这一个想法,便完全撞了上去,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他并未直接撞上玄衣男子,而是脚下一歪撞上了那块石雕。
额头和冰冷的石块相碰那种可以预想的疼痛感让乐正鲤下意识地挥手想要把石雕打开,但他刚一抬起手就被人抓住了,对方手掌的滚烫温度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殷冉遗握着他的手没松开,另一只手将他身上因为挣扎而抖落大半的衣服给捡了起来,这才问道:“梦到什么了?”
乐正鲤咬了咬嘴唇,努力回忆着自己刚才那个奇奇怪怪的梦境,在梦境的最后一刻,他似乎是感觉到了大颗的雨滴落在干旱已久的大地之上……
是一场求雨吗?
乐正鲤还在回味那个能够自动浮起来的鱼雕,手上被人握着的力道倒是又重了几分,抬头便对上了殷冉遗微带焦急的目光。
乐正鲤笑了一下,藏在衣服下面的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没事,我刚才好像梦到那两个东西了。”
殷冉遗沉默地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乐正鲤四下看了看,车里零零散散坐着五六个人,除了摄制组几人外都是普通游客,离他们的位置也比较远,便压低了声音,将还能想得起来的梦境讲给了殷冉遗。
在听到乐正鲤说自己一头撞上了那块石雕之后,殷冉遗微微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乐正鲤的额头,后者笑着缩了一下脖子,“做梦而已,又不疼。”
殷冉遗淡淡地“嗯”了一声。
乐正鲤笑道,“我这都讲完了,你跟我‘嗯’一声就算完?”
殷冉遗便又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说:“我没有梦到过这些。”
乐正鲤“啊”了一声,“我本来想说那柱子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可你怎么又没梦到过这些……是不是你忘了?或者说这个是有先后次序的,我先梦你再梦?诶……也说不定是我自己想太多……”
他坐在椅子上嘀嘀咕咕地盘算着,殷冉遗坐在一旁低头看着他,不时地“嗯”上一声表示回应,乐正鲤所说的梦境他的确是毫无印象,也许他也该试着做一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