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紫微变(伍) - 轮回不负 - 东晞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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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紫微变(伍)

紫微祭司紧急召集众人,确是商议老城主的身后事。

这些年在瞳的诊疗下,这位城主浊气绝症虽难根除,但发作频率已是急剧下降,便是在这般前景美好的情境里,他一夜之间竟似苍老了百岁。

据传,他前一日曾往寂静之间探望沧溟,似是因沧溟不愿再烦劳诸人为她之病症伤神、与其起过争执,归来时怒形于色,翌日便垂垂老矣、奄奄一息,甚至无意再唤人为他诊断,一副已谙死期的样子、只命紫微祭司紧急召集诸人商讨后事。

直至下一个黎明,瞳才披着一身湿冷的晨霜回来,欧阳少恭仍滞留于混沌之间,此刻正手执一卷古籍仔细研习,十年潜心寻觅破界之法、忘时通宵达旦之事亦常有发生,由是瞳也见怪不怪,连寒暄都省了、径直道,“城主于今日丑时三刻崩。”

虽说事不关己,少恭却连必要的虚情假意都懒得做,甚至神思仍集中于手中书简、以与瞳别无二致的漠然语气无波无澜地回应,“节哀。”

一城之主亡殁只得心不在焉、如此吝啬的二字,这傲慢妄为之举,却不至于令同样置身事外的瞳为之产生丝毫动容,但他的确笑出了声、不掩赞颂地叹道:“不愧是欧阳先生。”

此时为止,欧阳少恭终于微微一顿、慢条斯理地仔细收好手中古卷,站起身来抚平广袖、在这阴森的厅室内闲庭信步片刻,方回眸看向瞳、唇边噙着温良无害的漂亮微笑,“阁下从未如此开怀。”

施针之法虽出自少恭之手,却需由瞳亲自检视甄别、再经瞳之手予以实行,对于他,瞳一直以礼相待,但欧阳少恭并不会因此自以为是地将之误认为纵容、从而轻举妄动,那套疗法着实乃他苦思数日、并躬身试验数月而得,传授于瞳之后也从未僭越地打听进展抑或自行请命,只尽心尽力地为瞳排忧解难,除却神农寿诞祭祀祝祷的场合远远一眼,确实数年未再亲身面见那位老城主。

寻常人应顺理成章关注沧溟气死城主,瞳却特立独行、怀疑起欧阳少恭,状似莫名其妙,但此人既为瞳,便是空穴来风、并非无凭无据。

“针灸之法可疏通经脉、强身健体助人抵御浊气,却不能完全免疫,浊气侵体、淤于肺腑,则需辅以灵力将其导出体外,”瞳照本宣科般地漠然叙述,“若我猜测不错,先生所设陷阱,当是治愈法术。”

欧阳少恭的神色自始至终皆温文尔雅,他沉默不语地静静将瞳看了许久,方挑了挑唇角笑意愈深,缓声称道:“阁下着实悟性过人,但治愈法术非我所授、而是沿用上古烈山部流派。”言至此处,他面上恬适已然消弭、归于一片无悲无喜的平寂,唯有眼瞳深处遗落些许慨叹,“这世间万物……无论如何挣扎,皆逃不脱蒙受光阴消磨、衰老式微的命运,纵是能保躯壳不老、也对魂魄之力日渐溢散束手无策,盛极而衰、枯荣轮转,是为天道,便如昔年定下‘天规’、谓之‘天命’的伏羲,亦不可违。”

欧阳少恭稍作停顿、敛去提及伏羲时言语间的讥诮,继续淡声陈述:“城主年事已高,五脏六腑行将衰竭,治愈术法七日一轮、两年之前便已不足维系,疏导不净的细碎浊气残留于肺腑,天长日久、悄无声息地缓慢淤积,加之城主事务繁忙,终有一日、将因心绪剧烈波动一触即发――他命数将尽、早晚而已,是以,我也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不过顺应天道罢了。”

瞳沉默不语地看着他,面上仍旧无波无澜,但长久的寂静已足以道明他心中如何千回百转,“……城主当年一时无礼,先生竟挂念至今,下一个要除去的,想必是大祭司了。”

欧阳少恭不置可否,只是温和地微笑、沉静无害的模样简直令人如沐春风。

……

老城主身逝,新任城主由沧溟接任。在那之后不久的一次月行祭祀,紫微祭司告病、令破军祭司代为主持。

依那位大祭司为了族人、城主与流月城可以奉献一切的怪异脾性,若不能亲自前来祭祀、定是连爬都爬不动的重症――这倒是有些出乎欧阳少恭的预料。

屡次折辱他、重伤于他并在他眼下夺走沈夜,此仇须得亲手将这位大祭司折磨得生不如死,方能了却心头之恨,然而未待他动手、仇人便已重病缠身,更令欧阳少恭意外的是,不久之后、那大祭司竟传来密信请他前去一晤。

以防万一,欧阳少恭以精妙的幻术布置好本人于房间内沉睡的假象,才放心前往沉思之间。

卧榻的男子形容枯槁、面色灰败,表象虽已不复往日强横傲慢,眸中光芒却仍旧足够冷彻狠厉,便这样看着少恭、缓慢而颤抖地撑起干枯羸瘦的身体,雍容地端坐在床畔,姿态虽为仰视、却矜高得让人觉得他仍在睥睨,“我此生未尝有过后悔之事,便是……屡次留你性命、纵你此等怪物存活至今……也始终、不曾后悔。”

欧阳少恭虽未诊脉,却只从面相便能分辨得出他这是积劳成疾,忽然罹患的重病使他整个人如山岳一夕倾塌、虚弱得连言语都无力一气诉尽,欧阳少恭看在眼里、更无欲掩藏音色之中的轻蔑,“阁下确是不必后悔,当年阁下即使一意孤行、罔顾沈夜性命,也断无可能杀得了我。”

他话音甫落,那大祭司便突然笑了,并非讥嘲、而是开怀愉悦,他这样低低地笑着、断断续续却又不绝于耳,终于在少恭眸光愈发冰冷时止住笑声,缓了片刻,道,“如此,夜儿……果然于你心中、有一席之地。”

欧阳少恭蓦地一滞、片刻之后危险地眯了眯眼。

虽然同这位大祭司的两次对峙皆与沈夜密不可分,但明知他可以将沈夜性命置之度外,若非为沈夜感到不平、确是全无必要提及沈夜试探于他。

毕竟是欧阳少恭,很快便压下翻涌的心绪从容回击,“或许吧,我对他着实、很有兴趣。”

最后那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沈父自然听出其中不怀好意,但却丝毫不为所动,“夜儿……他是我的儿子,你以为……你所思所想,他当真、毫无所觉?”

“哦?我所思所想……?”

欧阳少恭微微一哂、挥袖召出那张古琴,他半敛眼睑,瞳中光华晦暗不明,侧脸的轮廓温雅如玉,一边慢条斯理地抚触为灵力所托、悬浮于身前的琴,一边轻声低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阁下如今倒是记起,父、子、情、深。”

他长指微动,拨出一声悠长深远的音符,下一瞬那琴音却陡然转急、如万千锋芒锐不可当地袭向无缚鸡之力的大祭司,强横的音浪荡开直将他整个人都掀得翻倒在床!

欧阳少恭漠然看着他的狼狈不堪,瞳底一息寡淡冷光又薄又凉,“阁下昔年觊觎我学识力量、妄图利用我为流月城效力,由此铤而走险、不惜养狼为患,这等眼力手段,我着实佩服。今日破格、纡尊降贵与我相谈,大约也是为了说服我忠于沈夜……不,当是忠于、流月城罢。”

将对方豁然睁大双眼、旋即又露出一丝安慰之色的动容看在眼里,欧阳少恭的声音愈发清浅柔和:“我所思所想,莫说有所觉,他便是无所不知又待如何,若他行事脱颖、可取悦于我,若他平庸无华,我便弃如敝履、何足为惜。”

话音落下时,亘古的琴音接续而起,欧阳少恭拨弄七弦抚出一阙诡异的前奏,喂了灵力的曲声灌入耳中、随之铺陈于眼前的幻象令人不寒而栗,“大祭司当年决意利用我之时,想必已有此觉悟了,我这便送大祭司一程,您最为恐惧的……当是流月城、万劫覆灭吧。”

仿佛被囿于累世的噩梦、那张枯瘦可怖的脸无法克制地痉挛抽搐,然而纵是承受如此残酷的折磨,他仍强自保持清醒,“你若背叛……夜儿定不会轻饶……”

欧阳少恭指间一压、尖锐刺耳的音符便令人眼前昏花,他风淡云轻地挑唇、露出几分许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阁下怕是得失望了,沈夜与你我不同,至少、也在挣扎着不同。”

“伏羲结界未破之前,我会暂时留在城中,尽心协助沈夜、看护阁下以命尽忠的烈山部,完成阁下股肱忠臣的私、愿――如此,黄泉路上、阁下当可走得安心。”

……

沈夜继任紫微祭司的前一晚,流月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欧阳少恭推开门,便看到沈夜站在枯荣之间前,不知已这样等待多久、长发被雨水浸得湿透,一绺一绺地贴在颊侧,此时闻声抬眸、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地将他望着。

少恭撑开伞上前为他遮去雨水,用空着的手握了握他湿漉漉的冰冷手掌,低叹一声,“若我没有出来,你难不成打算在这站上彻夜?”

沈夜似是笑了一下,垂眸微微倾身往少恭身边靠了靠,“太晚,我以为师父已歇下了。”

少恭未再作答,牵着他的手进了屋,运起灵力为他驱散湿气,才注意到他眼底几不可见的青黑。

他指尖轻抚着那片暗淡的黑影,一边挑起唇角语带戏谑地问,“怎么,阿夜这是又做了噩梦?”言毕,欧阳少恭便不由分说地抬手挥了两下,强制脱去沈夜外袍、为他散开束发的布带,而后将他压在榻上,兀自直起身抚平衣袖,方在床畔坐了下来、不慌不忙地解释,“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我会守在一旁,不必害怕。”

沈夜被这番作为扰得难掩错愕、瞪大双眼怔怔看着少恭,片刻后才低笑了几声,清黑的瞳底终于泛起些许生气,这么一闹、倒是再顾不上心底的沉郁。

唇边仍含着些许笑意,沈夜安静地闭上眼、伸手虚虚握住少恭一角衣裾,冷彻的音色显出几分任性,“我想听师父的琴。”

欧阳少恭虽未应声,下一刻便以行动作答,琴音悠扬绵长、暖风一般舒缓安和,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在沈夜将睡未睡时,方闻少恭轻声缓道,“自此之后,烈山部生死存亡,大抵应是皆由你一人独自承担,那些心事,你虽无意说与我听,我却明白你心中迷茫。”

琴音已息,寂静的空间中、那句话便显得格外清晰,“无论前路如何,你且记得、仍有我与你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里的瞳实在是知道的太多了【等等

当然阿夜与少恭神交已久,知道的也不少【喂

沈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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