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阿桑的提议颇为子羽着想,但是姜姬却不满意。
无论姜姬多么疼爱子羽,她始终觉得,子羽应该像南离和青叶那样,在祭宫中努力获取高位,为姜寨争夺话语权。
“当年若非我的支持,只怕南离也未必那么轻易击败赢牧诗,成为大祭司。”姜姬始终对从前的事情耿耿于怀,“想不到你驾驭男人的本事还比不上你姐姐荷露。”
阿桑沉默了片刻,道:“只想着通过驾驭男人来控制稷下川,只怕是一种失策。男人也是人,驯服他们并不比驯服野兽来得容易。有尽心竭力驯服的工夫,倒不如关注自身。若姜寨里有本事的女人多些,我们又何必苦心孤诣栽培男人?”
阿桑这番质疑,连姜姬也哑口无言。她们背负着领导姜寨的重任,看问题自然比旁人更长远些,不但要考虑到当下,还要考虑到未来的发展。
稷下川的男子逐渐得到重用,出自前任大祭司姜的私人喜好,是姜亲自以大祭司之尊颁下命令,从稷下川九寨中甄选优秀的男子送至稷下学宫学习文韬武略,并毫不忌惮地委以重任,故而才有了南离等稷下川四君的崛起。起初姜姬对姜这样的做法颇不以为然,然而这样的趋势蔓延至今,已经成为一种大势,年轻一代中,赢牧诗、阿桑已成为稷下川女子之中的翘楚,如姜宇、姜森等女资质平平,难堪大用,若不栽培男人,难道放任稷下川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吗?
可是栽培男人、重用男人,并非只是需要克服长久以来的观念那么简单。无论是姜姬还是阿桑,都很清楚姬姓部落的演变历史。姬姓部落起初也和稷下川一样,是奉女子为家主、首领的部落,然而某一段时间,女子不思进取,平庸无能,偏生有几个耀眼夺目的优秀男子趁势崛起,在得到了更多权力和地位之后,野心也一步步膨胀起来。为了使得自己的地位更加名正言顺一些,这些优秀的聪明男子不惜用各种方法打压和贬低女人,甚至编造男人生孩子之类的谎言,削弱母系生殖崇拜的光环。时势造英雄,这些男人们一手打压女性势力,一手压制年轻女子自我成长和发展的势头,最后居然成功变天,才有了如今的姬姓部落。
“姬姓部落的女人们,已经不能算女人了。她们日夜戴着手链脚链,白天下地耕作,夜里纺线织布,毫无思想,浑浑噩噩,以终身只侍奉一个男子为荣,便是诞下儿女,也只会以那男子的姓氏命名。她们只晓得自己天生处处不如男人,故而活该生下来低人一等,实在可怜。”姜姬叹息着说道。
“此计实在太过毒辣。本来男子女子各有所长,若论狩猎打斗,女子或许不如男子力大,但其他方面,如采集种植,却是更胜一筹,但若她们从小事事不如男人的观念根深蒂固,无论她们有多么惊艳的天赋,也不会有尝试和发挥的机会了。因为她们自己压根就不相信自己,一味想着依附别人。人若是自信全无,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又怎会有什么出息?久而久之,周而复始,只怕她们生生世世都再无出头之日了。”阿桑感慨道。
“既然如此,你当知肩头职责重大,当初就不该由着南离胡闹,反倒误了莫问,更不该由着子羽天真烂漫下去。阿桑,如今南离执掌祭宫,手下优秀人才辈出,你身边却无人襄助,只怕早晚不敌。若是你能驯服南离,倒也罢了,若是不能驯服时,以南离大肆提拔男子、壮大自身势力的情况看,只怕稷下川将成为第二个姬姓部落。到时候,你我都将成为罪人。“姜姬忧心忡忡。
其实姜姬还有些话是不好跟阿桑讲明白的。姜姬年轻时候是稷下川知名的美人,和几个美人前辈一样,凭借着优秀男子对她们的爱慕之情,依靠驾驭男人来掌控全局,是她们驾轻就熟的事情。因此带起了一股“自己有本事、不如娶个有本事的男人”这种风气。
但是那些趋之若鹜的效仿者却不明白,姜姬之所以敢用这种方法,是因为她本身足够强大,便是她身边的男人起了异心,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镇压他们。男人们的才干智慧并没有胜过她,只不过是她用来分担压力的一种工具罢了。那些效仿者们并不知情,她们自然没有姜姬这种本事,一个个只顾得谈情说爱,风花雪月,却忽略了自身成长。
其间以荷露、赢初晴等人为甚。所以虽然她们也有资格进入稷下学宫学习,却荒废了大好光阴,致使稷下川年轻一代中,整体阳盛阴衰,祭宫之中南离乘势崛起,压倒赢牧诗成为新一代的大祭司,村寨势力中几位老首领勉力维持大局,面临着要么提拔不成器的年轻女子,眼睁睁看着稷下川大乱、要么提拔较有才干的男子,任由男人乘势坐大的窘境。
“与其冒险寻提拔别的男子,倒不如重用子羽青叶。”姜姬道,“他们到底和南离在一起许多年,彼此想法手段都熟络,真要走到那一步,对峙起来也不落下风。”
“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不知道为什么,阿桑的语气却似很笃定,像是有恃无恐,“便是到了那一步,我一个人也足以应付。”
“阿桑!”姜姬见阿桑这般自信,反而心中不安起来。她很清楚,过分的自信只会带来骄傲轻敌的不利后果。
“我很明白南离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有底线。他到底是在稷下川长大的孩子,绝对会忠于稷下川。当初,我不敢娶秀秀,却敢娶他,就是因为确认这一点。”阿桑回想起从前,语气稍稍有些低沉。
“如今来看,当初我们是不是对季秀防备太过了?”提起季秀,姜姬也觉得遗憾。姜姬很明白阿桑对季秀的感情。当初她们疑心季秀通敌,处处跟踪防备,结果这几个月中,季秀足不出户,安分得很,阿桑虽不肯多提此事,但心中早悔断了肠子,便是姜姬,想起季秀的乖巧懂事,也忍不住唏嘘。
阿桑和子羽的婚礼选在一个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的好日子里。
那天阿桑犹豫再三,还是去了蒲柔家。她毫不意外地在季秀的房外吃了闭门羹。
“秀秀,当日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阿桑见时间紧迫,不顾蒲柔发青的脸色,隔着门大声喊道,“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原谅我这次好不好?你再等我一段时日,等到时机成熟,我便娶你好不好?今日我要娶子羽,你千万莫要生气,子羽是个不会妒忌的,他曾说过,他不会反对我娶你的!”
大概是这一席话太过荒唐,房门里第一次传来了动静,却是季秀伴随着咳嗽声的狂笑声。“他说他不妒忌?他真的不妒忌?他又不是个傻的。若他真的不妒忌,只能说明他最多只是迷恋你,却不是真心欢喜你。哈哈哈,想不到你蹉跎这么多日子,最后居然要娶一个不是真心欢喜你的男人……”
阿桑是许多日子以来头一次听见季秀的声音,欢喜得直接扑到门前:“秀秀,你终于说话了!求求你莫要再不理我,好不好?你怎么咳嗽了?是生病了吗?”
但是不管她怎么拍门,季秀那边却再也不肯给一点回应了。蒲柔铁青着脸上前,拦住她:“阿桑,你太过分了!且不说阿秀是我夫君,单说你大喜的日子,却跑到这里来,你是想怄阿秀生气吗?你对得起他待你的一番心意吗?你对得起欢喜待嫁的子羽君吗?”
阿桑正要辩解时,荷露突然神色古怪地跑了进来,一看见她就跺脚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南离方才派了神官来传祭宫的命令,说子羽担任见习祭司已久,行为举止处处为稷下川表率,且品行高洁,故而要他做少祭司!子羽已经跟着那神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