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冥界番外之九 希绪弗斯的选择 上

寒冰地狱的一切仿佛都是凝固的。冰天雪地中一块块的突兀并不是岩石，而是冻结的灵魂，铺满雅典娜的仁爱之路。那些生前环绕她，为她而战的人间战士们被囚禁在冰层中，只能一动不动忍受刺骨摧残----漫天遍野，从神话时代就敢于对神挥拳的人类终将落入地狱，接受严酷惩罚----这永远的刑罚，哪怕形态化为冻瘪的骸骨一具，亡者的意识也只会感受万般痛苦。

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冰原一隅，可以看到一个棕色头发形容枯槁的脑袋，这就是陷入此地已经两百多年的希绪弗斯。作为拥有第八感的圣斗士亡魂，在无边无际的寒冷孤寂中，他刚开始还能见证自己的伙伴们一个个归于这里：包括十五岁的雷古鲁斯，他即牺牲，今后就要永封冰层----作为老师和叔叔，他感到一阵酸涩难受，而小狮子的灵魂则在冰天雪地中沉沉倦去，最后呓语道，“好冷……我先打个盹……”

雷古鲁斯被暴风雪吞没，希绪弗斯望着牺牲并埋葬在此的同伴们，满心惦念的依旧是，那位率领圣斗士们保卫大地的雅典娜女神。圣战如此残酷，请女神您一定要……

他恍惚回忆自己慨然战死时，女神当众流下眼泪----请您不要哭。我……为守护您而死，是我的幸福啊。

在这次圣战的最终，即使死去也要保护雅典娜保护大家的希绪弗斯，他和其他伙伴们彻底燃烧灵魂，在史昂积尸气的感召下，跨越冥界地狱空间回归女神身边，协力唤来阳光的力量，将哈迪斯赶出大地。

而他们完成使命，灵魂精疲力尽又再度掉落冰地狱----想到大地又得到了珍贵弥足的和平，希绪弗斯微微笑着，无谓仰望漫天刀割般的暴风雪扑面而来，挟裹着冥府的报复怒气，重新淹没自己和同伴。

这次就是永恒的冰封，永恒的刑罚。而永恒有多久？时间流逝，每隔一百年就会有一只冥界小鸟飞去寒冰地狱最高的冰冻山峰，磨一磨它的喙，当方圆一里比钻石还硬的剔透山峰被磨平，永恒的第一秒才算过去。

冰层中，希绪弗斯从容微笑着，雅典娜的战士永不屈服，他在冰封凝滞中，两度感受到远处飞临扇动的羽翼----那只在冰峰上梳理翅膀，美丽的银白色小鸟，仿佛是这严酷死界里，一点不灭不可思议的生机和希望----总有一天，冰地狱里的大家都会得救，他坚信大地上后辈们秉承爱与正义持续奋战，这就是死亡都无法摧毁的，信仰传承。

然而，在又一次圣战开始的十六年前，身为教皇的史昂突然以亡魂形态掉落寒冰地狱----对于这个时间，希绪弗斯忧心不已----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教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牺牲？他消耗着自己恢复的一丝力量，断断续续与史昂的亡魂感应，得知圣域面临危机：他被双子座暗杀，还没来得及将女神圣衣的秘密告之继承者。

“下一任的教皇我本来选择射手座，希绪弗斯……只是我已经被篡位，女神和圣域都危险了。”史昂轻叹，惨白的脸在冰雪中更显得晶莹，“我必须想办法……”

女神……很快就要重新诞生的雅典娜女神危险啊！希绪弗斯忧心牵挂着代表正义与爱的雅典娜。虽然他已经无法再伴护女神，但----他就像当年毁灭视觉，得到第八感一样，希绪弗斯的亡魂慨然摧毁着自己残存的感觉！他将最后短促爆发的，近似神的力量，隔着空间传递于射手座黄金圣衣----这是曾经驱赶冥王哈迪斯的阳光力量，灌注于圣衣之上，能庇佑后代的射手座战士哪怕死去，灵魂在圣战来临前的十五年内，都不必陷入冥界。

他坚信自己的这位后辈，即使化为灵魂也会贯彻守护……请……请陪伴雅典娜女神……保护大家……

做这一切导致八感力量彻底消耗，灵魂重创，对外界的感知就此切断。寒冷化为冰链死死禁锢住又一次完全自我牺牲的希绪弗斯，成千上万冰雪锐刺贯穿他的意识----疼痛，孤寂，冷彻入骨之中，对女神深藏的思念就像一根若有若无的细线，始终牵引着希绪弗斯神智间或清醒。

他早已看不见的双眼已经被冻干瘪，双颊凹陷，头发如乱麻，灵魂日渐朽坏，和冰岩化为一体----冰地狱狱卒的粗暴拳打脚踢和践踏又怎样呢？只要大地能得到和平与安宁，希绪弗斯和他的同伴们，无畏永远领受痛苦折磨。所以，当冥府特意让他们缓口气恢复一线灵魂意识，目睹史昂宣誓效忠哈迪斯，为刺杀长大的雅典娜而离开寒冰地狱时，希绪弗斯的心中澄明一片，没有半点动摇----从生到死，他都信任他。

……再见……史昂，一定要保护好……现在的雅典娜大人啊……

被囚禁的前射手座黄金圣斗士不肯哪怕是表面投效冥王，他重新陷入地狱的严酷折磨。而只要地面上的人们和雅典娜大人能……充满爱与希望……幸福活着……

这就是……我的幸福啊……

暴风雪中，希绪弗斯冰雕般凝固着，一动不动。本来，他认为自己会像无数的先辈们一样，慷慨受刑到永远----冥府无论如何也不能使真正的战士屈服！就在前教皇离去后，他还在混沌地挂念史昂的计谋与地面的战况，异样的感觉却猝不及防来临----

他的灵魂，忽然接受到莫名强大力量----像是一双温柔的手在黑暗中牵起了他的手，带他一步步走出这个永恒的寒冷禁宫----第八感！是第八感！一个拥有绝对第八感的人物，正在小心翼翼引导修复他！

这是----

他的所有感觉，渐渐恢复。就像原本枯朽的草突然得到神话中的珍贵甘霖，从蜷萎趴伏在地飞快转为挺立的嫩绿----他清晰体会，对方那双柔软的手正捧着自己的脸颊，把源源不断的修复灵魂之力，传递给自己。

他睁开双眼，看到了一个银发黑眸的身影----恍惚间他还以为是那只消磨永恒的冰原飞鸟化为人形----而正凝视他，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啊----似照映星光的深潭，饱含万般情感，痛苦与炙热交织深沉，如同冰下之焰在粹亮燃烧，让希绪弗斯瞬间感到某种奇妙的熟悉！他一震一楞，心脏位置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揪紧。

“您……您……”他不顾虚弱，勉强沙哑开口，“您是……？”

这句问话，却令对方黑眸中，瞬间熄灭了某种希冀亮彩，一下变得灰暗苍凉。他看见了，心中更抽紧，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对……对不起……我……”

对方咬住唇，触着他脸颊的手指尖微微战栗----“没什么……不用道歉。我是……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希绪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