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老九门
年关刚过,长沙便落了雪。
南方的雪不像北方来势汹汹,即使满城覆雪也依旧可以看见依稀颜色,新的一年开始,因为年关而人迹罕至的主街上再次人声鼎沸,热乎乎的人气儿捂化了本就难存的雪,尤其是街角的混沌摊儿,锅盖一掀,热气腾腾的直冲上天,老爷子拿着大铁勺子乐呵呵的在白雾中捞出一碗又一碗混沌端到桌上,食客们就着酱油醋一口一个的吞着,烫的刺溜刺溜的也往肚里咽。
“老爷子,再来一碗!”吃好了的食客把碗往桌上一顿,那碗里连口汤都没剩下。
老两口儿息着炭火,收着汤,从热气儿里抬起头:“不买啦不买啦,二爷回府,今儿是第一场戏,再晚可就赶不上喽!”
“呦,二爷回来了!”那食客一拍大腿:“我咋不知道?”
“你才知道啊,今早刚回来的!”身边那人急吼吼的喝着热汤,囫囵道。
“听说二爷跟佛爷去倒斗,差点儿把命都折里。”
“老天爷爷保佑,二爷平安回来,咱们又能一饱耳福喽。”
“这耳福不是一直都有?半月前梨园来了个新角儿名唤紫娘的,那一首牵丝戏唱得丰韵丹姿余音绕梁,比二爷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是啊,二爷压轴必唱牵丝戏,今儿若是能赶上两位老板同唱,咱们也能跟着品评品评不是?”
“可拉倒吧,品头评足那是大家的事,咱们这些薄祚寒门呐,还是听个乐呵吧。”
吃饱了身暖了的食客们纷纷笼着袖子小跑着往梨园赶,寒风将他们的对话吹散,随着那些离了火源的热雾消散在熙熙攘攘的大街。
二月红一身风雪,在街角的面馆囫囵吃了碗面,就匆匆赶往梨园。
他这一月被困矿山,又入青铜幻境,九死一生,不曾吃过一顿饱饭,今日他匆匆回长沙,却想起自己散尽家财,遣散仆人,偌大家业只剩下红府一座空壳,原本他只是把唱戏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可如今这爱好竟成了他解决温饱的唯一途径。
从后门入了梨园,二月红到后台先开嗓扮角儿,听见前台叫好声不断,便知他不在这一月,梨园又来了新角儿,于是一面上红勾鼻,一面问身后为他整理头面的小厮:“前头是哪位老板?”
“回二爷,是紫老板,半月前来咱们梨园的。”小厮听见二爷问话,颠颠儿的过来,笑得瓿鲆豢谛“籽溃骸八道匆睬桑这紫老板就是因为您那出牵丝戏才一举成名的。”
“牵丝戏?”已经定妆完毕的二月红闻声回头,正听见前台幕前曲毕,妙音已起。
台下看客见那台上青衣举步如弱柳扶风,启齿似燕语呢喃,唱腔婉转,顾盼神飞,一双秋瞳剪水,一抹黛眉如烟,将那曲牵丝戏唱的百回千折,如泣如诉。
安紫萱自来梨园后,每日只唱这一曲,她也只会这一曲。
虽然她在红府时也曾与二月红当作玩乐学过,但与那些自小学戏的伶人不同,安紫萱的长处不在于唱腔身段,而在于她每唱一遍,都仿佛将自己与二月红这半生重新演绎。
戏曲表演基本功固然重要,但一个情字却是画龙点睛之笔,这也是梨园老板将她留下,而她又能获得大众好评的原因。
“你褴褛,我彩绘,并肩行过山与水,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二月红,你随佛爷出生入死,兵戈战乱,我便偏安一隅,替你守这百年红府,偌大梨园。
“是你吻开笔墨,染我眼角珠泪,演离合相遇悲喜为谁”
身后突然传来娓娓之音,安紫萱一怔,有眼尖听众登时起身指着后台惊道:“二爷!是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