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零壹】初重生
孙蓬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被乱刀砍死的庶出兄长,堵住了通往孙府后门的最后一条路,挡住了那些凶神恶煞,口称抓捕归案,却处处下杀手的玄衣甲士。
孙府惊慌失措的下人们,不顾一切将他拉走,推出后门。
后门关上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那些曾经陪伴他长大的家人。
他们的脸上交织着晦暗不明的神色,口中却都异口同声地喊着“七郎快走”。
“七郎,快走吧!”
“七郎赶紧走,不要回头!”
“七郎,跑吧!”
明明门已经关上了,明明一侧的耳朵疼的只剩下嗡嗡声,他却依旧觉得自己听到了来自父辈的哀嚎。
“我不走……”他听见从自己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嘶哑的声音,如野兽的悲鸣,不忍独自逃生的痛苦焚烧着年少的心。
就在他试图撞击后门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从门后传来凄厉的尖叫――
“七哥,走啊!”
走?
所有人都要他走,可他又能走去哪里?
他仓皇地逃离,在那年冬日漫天漫地的大雪中,丧家之犬一般在街头巷尾躲藏。
他又梦见自己受伤被抓,被丢弃在风雪大作,荒无人烟的乱葬岗上。不知是谁念起了佛经,声音低沉却随风飘扬,合着从天而降的雪,由远及近,踽踽而行。
他费力地去看,视线所及之处,有一穿着素白僧衣的僧人,顶着风雪,提着手中一盏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破灯,一步一步,踩着雪,朝他走来。
*****
宝应三年,东宫鹤禁卫征召,孙大学士府行七的小郎君选入其中。
只是不久,孙七郎意外受伤,脑后磕破了一个大洞,当即不省人事。
当日,孙七郎被抬回孙府,司药局更是派了几位太医,没日没夜守在屋内,脉号了一次又一次,药方子也连着换了几副,仍是不见好。
三日后,孙七郎始终未醒,呼吸渐缓,太医们轮番诊脉,最终劝说孙府为七郎备好身后事,无奈告退。
临近黄昏,一直昏迷不醒的孙七郎睁开了眼。
屋内无人,门外静悄悄的。孙蓬躺在床榻上,脸色白的近乎透明,神情疲惫,满头是汗,分明是从一场梦魇中刚刚挣脱开,羸弱地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
屋子里的空气中,还浮动着药味。孙蓬半梦半醒间,听见屋外走廊里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在他的门口被人拉住。
“别去,七郎还在睡。”
“七郎什么时候醒?”
“七郎……很快就醒了。”
声音重又远去,孙蓬躺在床榻上,伸手捂住眼睛,手心一片湿热。
门外的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地让他止不住落下泪来。
是孙娴,是他嫡亲的,一母所出的阿姐。
另一个是母亲临终前费力生下的弟弟,八郎孙苇。因为出生后不久大病了一场,时至今日十二岁了,却依旧如同六岁孩童一般懵懂。
可是不管是阿姐还是八郎,都应该死在了宝应四年的冬月。
所以,现在……
孙蓬放下手,抹去眼角的泪,努力睁大眼,去看清周围的一切。
这是他的屋子。
七尺榻,倚画屏,还有父亲亲手所制的小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