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章・花前失却游春侣 - 九辞 - 令尹天阑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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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章・花前失却游春侣

“大哥,你就放我进去吧,再晚些误了王上规定的时辰,我就要挨打了啊!”

宫女急的直跳脚,奈何面前这看守宫门的御林军大哥一脸严肃,就算看她都快哭出来,也丝毫不通融,最后还是仔细检查了宫女的随身物品,才放她进去。

宫女在进了宫门后,朝御林军吐舌做了个鬼脸,随即想到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朝前跑去,趁着没人注意,一个打滚就拐进了人烟稀少的别院,观察了半天,确定没人看到她后,才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长出一口气。

任那些御林军再怎么检查,也绝对查不到他这张脸上的,虽说他可以伪装女孩子的声音,可这张脸却是太多人认得了。这样想着,男子便脱下了罩在外面的宫服,露出了里面玄黑的衣袍。

此次他擅闯南宫,不仅要瞒过恣睢等人的眼睛,更要小心魔教的耳目,因为他就是人们传闻中最阴狠的细作常凌歌。

此次来南宫是有理由的,他不得不考虑楚九歌的安危,若非如此,现在他或许还在楚王柯那个傻子身边怂恿他做蠢事。

常凌歌本想等到太阳落山后在行动,否则太引人耳目,可最近他似乎又听到了恣睢恢复了理智,并且重新重用楚九歌的消息。这个“重用”是可以有很多重意思的,或许是在朝政上重用,又或许……

不过就楚九歌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后者似乎不太可能。

急促的呼吸使得常凌歌体力不支,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用魔教安插在南宫中的细作了,自然对情况了解的不够,贸然前来危险重重,不过总有有些事是值得他铤而走险的。

譬如楚九歌的安危。

常凌歌自然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宫里四处乱撞,那样太过显眼,可他又不知道楚九歌住在哪里,找起来也十分麻烦。就在纠结的当前,他忽然听到了长长一声叹息,跳上院墙去窥,正好看到了领着楚落音,望着一株柳树暗自伤神的楚九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落音,你看这柳枝,毫无生命力,早已没有绿芽长出,显然已死去多时。在这宫里,若是有人闲暇打理的话,或许它的命运就是被拉去当柴火烧了,到最后,只剩一把灰烬,没人记得它也曾枝繁叶茂,为这偌大而清冷的王宫增添光彩。”

这话说得何尝不是他自己。

常凌歌知道,更多的时候,楚九歌都沉浸在这种无法逾越的悲伤之中,这与早年的经历有关,当一切归于堕虚,这份悲伤恐怕也会留存下去。

“我知道你来了,既然来了,何不当面一叙。”说这话的时候,楚九歌没有回头,依旧端着手中的茶盏,小声打发走了楚落音,便邀躲在院外的常凌歌一同坐下饮茶。

后者自知没能瞒过他的眼,便翻越了院墙,走到他身前,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你比那时憔悴多了。”

“你也比那时粗放多了。”楚九歌微笑着抿茶,“在凤鸣山的时候,你可是恍若谪仙的隐士,如今却成了为魔教出力,偷偷潜入宫中的刺客了。”

“为魔教做事已不是一朝一夕,有些事,是从降生的那一刻起便烙印在命运里的,永远也无法逾越。”

楚九歌知道,常凌歌同他的父亲楚知意一样,从来对他都没有恶意,就如卫国王都沦陷的那一晚,是常凌歌将他从火光映天的炽热牢笼里拯救出来的,更如凤鸣山的旁敲侧击,逼他远走,重新回到了纷扰的人间。如果不是他提前预知到了危险,或许楚九歌现在早就成为了魔教手下的无名亡魂。

“有怨我把你拉进这趟浑水吗?”常凌歌问道,看着楚九歌手执茶壶,倾倒着碧色的茶汤,伸出手来覆住他的手背,却被楚九歌反手握住了手腕。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太多了,或许正是因为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他才迫不及待的想来见他吧。

“还好,总好过不明不白的死在战火中,如果没有昆仑山下那十几年的幽禁,或许我还会感谢你们父子的知遇之恩。”

没错,常凌歌才是楚知意的亲生儿子,而楚九歌,不过是楚知意心疼常凌歌,不愿让他受孤独之苦而找来的一个替身,时至今日,或许只有楚知意一人记得他的亲生父亲是何许人也。

多么可悲。

“或许真如你所说,我们都在命运的桎梏中,无法挣脱,无法逃离,可人生本应有苦有乐,不该剥夺了我所有的欢乐吧。”

“的确如此,所以你爱上了何良锦,便是上天给你的救赎。”

常凌歌此行也并非是来开导楚九歌,舒解压力之事本应由他自己去做,事实上,他做的也相当完美,否则也不会活到今天。

楚九歌对于常凌歌的记忆,不仅仅是在凤鸣山的那几日交往,他曾清楚的记得,从他睁开双眼第一次看到这个封闭的世界,到孩提读书之间,是谁叫他咿呀学语,是谁叫他识字背书,常凌歌不过比他年长五六岁的样子,却早已是独当一面的文人,他曾无比崇拜处处照顾他的常凌歌。

然而即使是这种崇敬的感情,也终有一天会变质。

常凌歌离开昆仑之时,就是楚九歌彻底陷入对孤独的恐惧之时。起初,他还日复一日的期待常凌歌能够回来,直到有一天,他恍然大悟,常凌歌去了广阔的人间,再也不会回到他这寂寞的牢笼之中,于是,崇敬就变成了哀怨,他怪他,拯救了他,却没能陪他到最后。

想起那时的绝望,楚九歌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当时的他竟然会因为常凌歌的离去而埋怨他,现在想想,他经历了那么多离别、生死,似乎早已忘却了最初的依赖是何种感觉,多么好笑。

“此役不知何时了,为了攻破魔教,我爹也算是殚心竭力。我能懂你怨恨他的感情,但是绝对不要误解了他,为了南国,他牺牲了你,为了中原,他牺牲了我,可他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外人,我们都是他的儿子啊……”

楚九歌又怎会不知楚知意的心思,只是常凌歌一提及,想起在珂国时楚知意那憔悴的睡颜,他的心难受的像是要被撕裂一样,宁可被他误解多年,也不愿透露半句真相。

“此次前来是想告诉你,楚国有些老臣为了防止楚王柯做出什么不可弥补的蠢事来,已经蠢蠢欲动,有些人甚至已经掌握了兵权,恐怕不日便会颠覆他的王位,比起到时换个更棘手的人来管理军务,倒不如趁着他们内乱一举攻进王都。”

楚九歌面露难色的摇摇头,“南国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尚未安抚严齐的百姓,若贸然出兵,定会引起民愤,更何况,楚国的面积也并不小,攻进王都绝非一朝一夕间的易事,若是落得两败俱伤,情况会更加不容乐观,何况到目前为止,南国与楚国还是签订了和平契约的。”

这也是楚王柯那个傻子为楚国做出的唯一贡献了,虽然这契约随时可以被单方面撕毁,可至少到目前为止,它还能够维持着两国间微妙的平衡。

“或许吧,即使心理明知开战是不可能的事,可我还是不顾一切的来见你了。”常凌歌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看着楚九歌如今已经能沉着的分析战况,他就可以放心这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国师了。

楚王柯是楚国先王膝下唯一的儿子,而楚国又是个极其注重家室的国家,自然不可能实行什么禅让制,柯理所当然的继位,就使朝中大臣的负担大了许多。

后来,便有一富有才学的文士求见,为楚王柯出谋划策,得到了朝臣的一致认可,后来柯见到了这位文士,因其长相貌美,擅长讨喜,而宠爱他,自此这个朝堂上的花架子便整日流连寝宫,寻欢作乐,再不理朝政。

传闻经人口传的大多改变了最初的样子,有人说楚王柯是被身边太监的谗言给怂恿了,有人说是妲己在世,有狐妖迷惑了楚王,众说纷纭,可没人知道,真的委身在楚王之下的竟是曾被南君恣睢当做细作赶出南国的常凌歌。

他在楚国这么多年,为了崩坏这个国家,也算是坏事做尽,如今完成了任务,也该享受奢望已久的解脱了。

常凌歌放下手中的茶盏,楚九歌立刻又端起茶壶为他斟满,望着那微弱的水汽氤氲着升腾,常凌歌终于笑了,仰头一饮而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朝宫门大步走去。

这样的告别方式或许更适合他们兄弟二人,第一次斟茶时,楚九歌就发现常凌歌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他反手去摸他的脉象,竟微弱的像是弥留之人一般。

他清楚,这便是回光返照。

常凌歌一如他印象中的那样,优雅,有礼,所以才选择最有神采的时候来见他,不愿被他看到自己的虚弱。

后来,楚落音成人后曾在临安城外看到一座孤坟,碑上刻着“长兄楚凌歌之墓”几个字,楚九歌不但永远承认了他长兄的地位,并且归还了他承袭楚知意姓氏的资格。

至死,他们父子都是南国最伟大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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