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一章・一点残红欲尽时
恣睢找花亦怜谈话,并且备了满桌子的好酒好菜,看起来并不像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说到底,也正是打着恣睢不能把他怎么样的算盘,花亦怜才敢如此嚣张的为他添乱。
“王兄,有话你就直说,这样子我会心里不安,食难下咽的。”花亦怜说这话的时候,正好下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塞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咬着脆爽的软骨。言不对口,口不对心,这小子连客气一下都懒得装了,恣睢怎能不生气?
即使如此,恣睢还是努力克制着火气,若是此时花亦怜抬头看看他的王兄,就会发现这位君主已经额头上爆满青筋,马上就要拿刀砍了他这不孝弟弟了。
“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也疏于管教,自觉亏欠于你,让你一人漂泊在外,也没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若你愿意给我个补偿的机会,便择个良辰吉日,我赐你桩婚事,也算了解了列祖列宗的心愿。”
说到这里,花亦怜是彻底没了胃口。
补偿?
花亦怜放下筷子,认真看了看恣睢的脸,他的确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可自己还年轻,一时半会还不想结亲,更何况还是要和个自己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子结亲,别说自己不想,人家姑娘家肯定也不乐意啊。
“我不。”花亦怜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手中握着那杯盏,力道似乎要将其碾碎。“这根本不是什么补偿,赐我婚事,不过是想把我禁锢在这宫里罢了,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说到这里,恣睢也蒙了,他没想过花亦怜会以为自己给他赐婚是想把他困在宫里,让他少惹点麻烦,于是从花亦怜手中接过酒杯,自己也倒了一杯饮尽,语气平静的说道:“从小到大,你给我惹得乱子少过?我何时定过你的罪?我甚至都没去数算过你到底做了多少无法原谅的事,我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怕你会怨恨九歌,如今你倒好,不为朝廷出力也就算了,还像个孩子似得玩心这么重,我求你帮个忙也不肯,你究竟想怎样?”
“帮忙?”花亦怜反应的有点慢,还是求他帮忙?这可不像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他这个冷酷无情的王兄说出来的话。“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朝廷和坊间已有流言四起,话锋直指未央宫,若不是九歌曾做些令南国光耀无比的事,怕是早就被丑化成了祸乱朝政的男妲己,今日还有礼部尚书去找他长舌。所以我想让你结婚,生个孩子抱来做我的养子,世人便不会再诟病我膝下无子之事了。”
听了这话,花亦怜突然站了起来,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双上叉腰,做出了一个十分夸张的动作,“你完全可以对他们说:‘孤爱的只一人,仅此一人,不论他是否能充盈子嗣,若再有流言传出,当心孤割了你们的舌头’,他们都相信你这个人说得出行的出,再没人敢多嘴一句,这样一了百了,多好。”
“给我坐下!”
恣睢就是讨厌他不分场合不分气氛的没大没小,可现在毕竟是他在求着自己的弟弟办事,态度又不能显得太过强硬。
“你不就是想要个儿子传王位么?我叫你一声爹,你退位了以后直接一纸诏书让我来继承,我也是王族,我还是公子呢!外人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你何必那么介意。只要你自己想,别人就算多嘴又有什么用,你可是一国之君啊,将来还要一统天下,做万王之王,现在倒在意起别人的看法来了,那我以前恨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第二天起来就少胳膊少腿啊。”
恣睢被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掌拍在沉重的橡木桌上,吼道:“混账东西!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花亦怜这毒舌的毛病哪里改得了,楚九歌他们习惯了,不代表恣睢愿意受他的气,慌忙间他竟然也想劝王兄消消气,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扯开了话题,“齐寰宇那儿子才几个月大,拿来给你当儿子不是正好?”
“齐寰宇哪有南国王室的血统,他甚至都不是南国人,他的儿子怎能过继给我?”
“他是齐王捡回去的孤儿,谁知道到底有没有南国血统,现在世道这么乱,又有几个人见过他,画成画像贴到街上去通缉都没人能认得出来,你就说他是何子瑛不就结了。”
花亦怜这耍小聪明的习惯从小就没改过,如今在大事上更是想走捷径。多年后,楚九歌曾问过花亦怜,为何当年不愿娶亲,难道只是因为不想为禁锢了自己自由的人留下继承王位的子嗣?
不想当时已经成熟的花亦怜竟然笑出了声,望着天空北归的大雁,许久才答道:“我一点儿也不恨你和王兄,若没有你们,我怎能躲过后宫的尔虞我诈?更享受不到王族所不配拥有的自由自在。拒绝的原因不过是……我也爱着一个男人罢了。”
后来,恣睢还是劝齐寰宇将儿子过继给了他,改名何闻歌,这个名字是楚九歌取得,取自王昌龄的《采莲曲》:“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一道被封为公子的,还有楚落音,因为他是楚九歌收养的孩子,楚九歌也视他为己出,恣睢想给他个名分,便只能从楚落音开始努力。
不过,考虑到公子音抚养了这两个孩子这么久,恣睢也没有剥夺他继续养孩子的资格,齐寰宇也被允许和自己的儿子住在一起,算是皆大欢喜。
“说实话,恣睢愿意过继我儿子,我还真是没想到,我一个大男人,从来也不会照顾孩子,生怕有什么差错弄得不好,害了这孩子,说来还真要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的话,恐怕现在我们两个都在大街上喝西北风呢。”
齐寰宇不会照顾孩子确实是实话,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想过把孩子送出去。而过继这一说,不仅解了恣睢与楚九歌的燃眉之急,更是帮助幼子脱离了没有母亲照顾的困境。这宫里的宫女怎么着也要比他这七尺男儿会照顾孩子啊。
不得不说,花亦怜的馊主意有时也能派上用场,不过,也是实实在在的馊主意。
如此一来,充盈子嗣之事看起来便是皆大欢喜,最开心的,也莫过于楚九歌,他终于不用再忍受心爱之人随时可能会被抢走的危险,也不必忧心他会再次离开自己了。
那《凤求凰》图,本是描绘楚知意所经历的坎坷感情,没想到被恣睢看到了,引用到他们的感情上来,并预示了一帆风顺的未来,这对楚九歌来说也是意外的收获,这下在有大事发生之前,他似乎都能睡个舒服的好觉了。
莫怀春听说了楚落音这孩子不能说话的事,便去见了见那孩子,搭着脉象摸了半天,发觉这孩子并非天生的哑巴,而是被人用药毁了嗓子。
“我捡到他的时候,他才几个月大,那个时候就哭不出声音,难道会有人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一般人做父母肯定不会,可若是和魔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就说不准了。”
楚九歌当然也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可楚落音与魔教有关系……他实在是无法相信,这孩子还那么小,看起来那么天真,难道也会是魔教的牺牲品?
“我抚养他这么多年,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我们多心了,不过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公子音说的有道理。
据莫怀春所说,这毁了孩子嗓子的药方和忘川水有着相同之处,就是有解药,可以治愈,这样一来,楚九歌当然是希望落音能够开口说话,像个正常孩子一样。
“就是这药引子有点恶心,而且不太好搞。”
“大夫请说,能办到的,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莫怀春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肺痨病人的血。”
当时,楚九歌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倾言的影子,便一口回绝了莫怀春,“这血……真的不知该从哪里得到。”
倾言进入深度昏迷已经有九月之久,在这其中,从未清醒,睁开眼看过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薛无华一眼,有些人甚至感觉,倾言已经死了,只不过是还能够喘气而已,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楚九歌自然不相信,也从不敢去探望倾言,他知道倾言已经病入膏肓,就像常凌歌一样无力回天了,即使是莫怀春也救不了他,可他就是可笑而可悲的自欺欺人,潜意识里在自我催眠,只要他不去看倾言那虚弱憔悴的样子,倾言就会一直保持昏迷的状态,不会死去,并且终有一天能够醒来。
这是典型的驼鸟心理,逃避着某些事物,即使自身已经暴露在触手可及的阳光之下。
“大夫,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你会痛吗?”
楚九歌的问题让莫怀春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的时候,神色有些黯淡。
“开始会,后来便逐渐麻木了。人都是要死的,若是他们满意于自己的一生,感觉没留下什么遗憾,就不会太过忧伤。”
楚九歌闻言,悲伤之色现于神情。
这一生,你恨过,憾过,也收获了真爱,是否还有心愿未了呢……
若能将我的生命续给你,即使在这一刻离世我也不会感到遗憾,因为现在的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