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六章・漠漠轻寒上小楼 - 九辞 - 令尹天阑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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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六章・漠漠轻寒上小楼

几日的路程,众人看看风景,谈天说地便到达了严国王宫,免去了建造行宫的麻烦,而严国恰好处于楚国与珂国之间,恰好是观望楚国人与魔教动向的好地方。

关于后者的实力,先前楚九歌与俞景年已经探查过,除了楚知意和几名亲信以外,那里还驻扎着很多士兵,虽然没亲眼看到过,但他们必须往最棘手的方向去想,毕竟魔教不会养着一群只会吃饭的无用之人。

珂国本就面积不大,四面环山更使其易守难攻,若强行收复失地,恣睢定然是吃亏的,必须要有万全之策。不过楚九歌想,或许楚知意早就已经为他们铺好了路。

“你先去休息,我和几位将军研究一下对策。”

恣睢交代了几句,便急着去和先头部队和驻守部队的大将回合,作为左翼的统帅,俞景年也不得不参与会议,楚九歌记得,他们一行人刚刚来到南国的时候,恣睢曾对俞景年和薛无华威逼利诱,好说歹说是说服他们做了左翼和右翼部队的统帅,而恣睢亲自带领首军,至于沈化风,就主管后方军饷的补充。

事实上,他们三人的工作早已不止职位上的这些,由于倾言病重,恣睢特别允许了薛无华长期告假,俞景年又一直在宫中忙些杂事,大多时间是跟在楚九歌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故此御林军全军的训练活动,一般都是由沈化风负责。

在此之前,姬国在先王与公子衍死后曾被纳入南国的归属,作为早年逃出王室的公子寒,沈化风不得不回到故国处理大小事宜,也被恣睢封为了“嘉誉王”,一是因为他是姬王之子,有着显赫的身世,二则是嘉奖他作为沈将军时在朝中立下的赫赫战功。

恣睢作为王君最明智的一点,就是在楚九歌的辅佐下,将立的这几位王爷全部留在了自己身边。说白了,不论是许长情,齐寰宇,还是沈化风,他们都曾身为各国的公子,在举步维艰的王室凶残斗争下走到现在,全然依靠自己的过人之处,而善于集结他们的力量,并且为自己所用的恣睢,在政治与战争上也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远见。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王上真的一统天下,做了皇帝,你会以怎样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呢?”莫怀春这样问道,不由得让楚九歌吃了一惊。

他从未想过此事,不是不想,是不敢想。

先前他认为恣睢的性子暴戾,难当一国之君,甚至曾经想过让其他人来替代他的位置,而现在的他依然不敢想,因为他有预感,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

“在外人面前,我们始终以君臣相称,此后怕是也不会有变化,若有幸得见他君临天下,以我现在的地位,定是以百官之首的身份拜在他座下,高呼万岁吧。”

楚九歌微微笑着,他的愿望仅此而已,卑微的不值一提。可他也在憧憬那时的场景,烈日高悬,晴空万里,身着一袭龙袍的恣睢仿佛散发着耀眼的光辉,登上万民敬仰的太和殿,祭告天地,天授人归,承继大统,成为名垂青史的明君。

见楚九歌神色安然,莫怀春也不想打断他,蹲伏在楚九歌身前,继续替他按摩双腿。

“莫大夫,这几天我感觉好多了,好像已经差不多恢复了知觉,但是起身自己走路还是不行。”

“那是当然了,你足有一个月没下地,腿部的肌肉都萎缩了,要恢复好一段时间才能独立行走。”莫怀春起身拍了拍身上衣服的皱褶,朝楚九歌伸出了手臂,借着他的力气,后者慢慢起身,迈开了步子,尝试自己走路。

“还在那瞪着眼睛看,木头啊。”莫怀春叫了旁边的侍卫帮忙,一左一右架起了楚九歌。

楚九歌并不重,可单靠莫怀春也不能将他扶的很稳,必须有人帮忙。

事实上侍卫不是不干,是真的不想干,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种折磨,军中一直有“王上特别爱吃醋”这种传言,而谁人不知楚九歌就是恣睢的爱人,他可真怕碰这几下,王上就要治他的罪。

“怎么样,腿使得上力吗?”

楚九歌尴尬的笑笑,没有回答。这让莫怀春不由得深叹一口气,看来他的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

“王上知道你的状况吗?”

莫怀春这么一问,问愣了楚九歌,“他知道我不能下地啊。”

“我说的是这里。”说着,莫怀春指了指楚九歌的腹部,后者才明白他究竟所指何事。

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坐下,楚九歌便支走了身边的侍卫,望着逐渐消失在大山身后的夕阳,半晌才开口:“怎么可能会对他说呢……”

“你也清楚?”

“人对于自己的病情,了解的要比大夫更甚。”楚九歌轻抚自己腹部的伤口,那里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可是身体深处,却还在叫嚣着不愿让他安生。“我的兄长就是死于胃疾,或许这是家族病也说不定。”

“病到了这种程度,你难道不会痛吗?他每晚在你身侧,就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吗?”

说到这里,楚九歌指了指自己头上层层缠绕的绷带,朝莫怀春爽朗一笑,“我总是叫着这里痛,莫大夫你就会熬些止痛的药给我喝,只要掐准时间,在见到他之前喝下止痛的药,就能瞒过他的眼睛。”

这笑容的确不似重病之人能够表现出的。

莫怀春是大夫,家里世代从医,他自然清楚楚九歌的病情,也惊讶于他完全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病态的虚弱,若不是摸到他的脉象有异,或许连他都被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骗了。

“你身中巫蛊之毒的时候,因为蛊虫的原因使我没有探出你身体的异常,王上才没有得知你的病情。可你瞒不久的,总有一天你会病倒在榻上,等到他后知后觉的时候你已经……”

莫怀春实在说不下去了,在他眼里,楚九歌就是个傻子,即使这病无力回天,也应该适当去缓解,他这样费尽心力的瞒着恣睢,到底有什么意义?

“到那时候,他会追悔莫及,甚至可能随你而去,你真的忍心吗?”

“他是天之骄子,而我只是他一统天下的棋子罢了,不能让他为我费太多心思,否则我就成了他的拖累。”

莫怀春不懂,也不想懂得他的心情,只是身为一名医生,医者仁心,他无法放任他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罢了。

“你怕死吗?”终于,莫怀春对楚九歌问出了他对所有患者都曾说的一句话。

这问题的答案便是人对自己这一生的总结。

穷人们不怕死,因为他们这辈子受尽了苦难,希望下辈子能够托生在好人家里;富人们总是怕死的,怕生前享受的荣华富贵在来生化为乌有。

可楚九歌对于这个问题却是报之一笑,“曾经,我求之不得,因为那是我解脱的唯一途径。而今,我不怕死,却也不想死,我眷恋他的温柔,留恋他的怀抱,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在我死前,没能看到他君临天下。”

这场对话并不是十分沉重,但却牵绊着莫怀春的心,身为医者,他的确该拯救楚九歌的性命,这是他的天职,可作为魔教的一员,他似乎应该盼着楚九歌早日死去。

没人知道,那日在临安城贩卖给楚九歌那柄乌木梳子的人,就是莫怀春。也没人知道,为何他煞费苦心的对他下了巫蛊之毒,到头来却尽自己所能的救了他。

是感觉魔教大势已去,还是无法摆脱身为医者的责任心?连莫怀春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楚知意对他有恩。

给楚九歌下毒是魔教的命令,莫怀春不得不从,到头来,他还是看在他是楚知意儿子的份上救了他,报了楚知意的恩。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呢?

即使是楚九歌本人的意愿,他也不会去医治他的胃疾,毕竟他的任务就是杀了楚九歌。可就算他不出手,楚九歌也活不了多久了,倒不如借此还了楚知意的人情,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太阳最后一丝光辉也消弭在黑暗之中,感受到周身的冷意,楚九歌才终于想回房休息。严国的宫殿比南宫多了一道设施,就是隐藏在地下的地龙,到了冬天,司房便烧煤取暖,将暖意输送到各个宫殿,配上宫殿里的暖炉,即使是怕冷的楚九歌也能感觉很舒服。

晚些时候,有宫女送来了晚膳,菜色丰富,并不油腻,楚九歌便吩咐他们拿回御膳房温着,等恣睢散了会再送来,借着这会儿工夫,合上双眼小憩了一会儿。

望着楚九歌憔悴的睡颜,莫怀春真有种冲动,想伸出双手掐死这个苦命的男子,这样一来,他也能提早完成使命,不必在这深宫之中过多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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