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爱情的冲动
闹钟响。
司誉辰睁开眼睛,第一眼望见的,是天花板上样式最为简单朴素的圆形吸顶灯。
他住在这间二手公寓很久,白色的灯罩泛了黄,边缘积了些灰,也落了些误入歧途的小飞虫的尸体。他移开目光,挪动了一下横在被窝中的手臂,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睡着睡着就成了这样的姿势――侧身横着手臂,就像是要抱住什么。
他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不料后脑勺忽然一阵钝痛,生生将他摔回了床上。
他后脑勺有伤?什么时候的事?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并没有摸到疑似伤疤之类的东西,凭借他跟楼宇学来的一些基本医学常识来看,那样子的疼痛感觉也不太可能是内出血。他搁置下这个疑虑,穿戴好起身,例行洗漱,煎蛋,在吐司上抹黄油,夹生菜,张嘴,咬。
他回想着昨天晚上为课程做的准备,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早餐,收拾碗碟。水龙头一打开,水顺着平底锅流转一圈,带着洗洁精的泡沫流入水槽,他刷了几下,恍然间抬头,有什么异样的情绪蓦地闪过他的脑海,但转瞬即逝,又太过遥远,他没能捕捉到。
他不喜欢这种被未知的“预感”占据的感觉,或者说他不愿意被支配,可天到底不遂人愿,没办法的事。
将平底锅与碗碟洗净,时间尚有空余,他发了一会儿呆,锁门去往学校。
学校这个点儿没什么人,他早早地来到讲师休息室,翻阅自己桌子上的一本书。这是一本同自然科学与生物电流学完全不搭边的书,属于哲学类别,大致讨论的是存在与思维的关系――思维能否突破规则的限制,成为真实存在的物。书是用大白话写的,不存在读不懂的状况,然而读完这本书,让他有种古怪的感觉。
隐约间,有种即将被撕裂的痛楚来袭。回过神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擅长追本溯源,也擅长冷静观望。
即便这种怪异的感觉时常困扰着他,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完成一上午的课程。只是在几个话题转换承接处,他不知怎么的,总是鬼使神差地把视线投向后门旁边那个没有人的座位。
昭示着他今天一天工作结束的下课铃声响起,他松一口气,在讲台上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回答学生的问题。等全部回答完毕,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他捏了捏鼻梁,带着自己的课本与讲义走出教室门。
外面有个女孩在等着他,一见他出来,眼睛便笑得弯弯的,快要及肩的短发随着她的步伐一跳一跳,仿佛周遭的空气都与她一同快活了起来。她走到他跟前也不说话,只是傻乎乎地对着他笑。
他在记忆里搜查一番,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孩,但看她的表现,显然是认识自己的。他不动声色地朝她笑一笑,只问:“肚子饿么?一起吃饭?”
“好啊,”女孩说,“去吃那家越南美食吗?”
“只要你想。”
他们挑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司誉辰把点单交给她,她摆摆手,说:“我吃和上一次一样的吧。”
他眉毛轻微地一跳,反问她:“不尝试一下别的吗?”
“也好,我吃和你一样的吧。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最终他们点了两份凉拌鸡丝河粉。
女孩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他往河粉里挤柠檬汁的时候注意到了,便问她:“昨晚没睡好么?”
她河粉吸溜到一半,顿了一下,咬断嘴里的河粉咀嚼几下吞下去后才说,“嗯,失眠。”
“怎么失眠了?”
她老实回答:“因为在想你。”
就在他想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到她继续说,“在想你,想着这个世界,想着那群人的事情。”
他“嗯”一声,没有再说话。
“这个世界”、“那群人”显然不是正常聊天会用到的词汇,这个女孩同他讲这些……一定是从前跟他说起过这些事。诚然,他没法找出任何一个记忆断点中,这个女孩存在过的痕迹。
他并没有失去记忆过。
那么她又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呢?
他沉默地吃完了整碗河粉,给她递去一张纸巾擦嘴。她仍是在用力地笑着,伸过脖子对着他撒娇,他无奈地点一下她的额头,替她擦去了嘴角的汤汁。
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她眼里有什么快要按捺不住的情绪飞快地划过,旋即她更快地垂下眼眸,再抬起,一如之前澄澈。
“我们回去吧?”
“回哪里?”她候在他身边,看他结完账,又添一句,“回实验室还是回家?”
他正在收钱包的手几不可见地一滞,别过脸应了一声:“……回家。”
他们一直并排行走至停车场,直到车驶离地下停车场停在第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处,她才犹豫着拉了拉他的衣摆,“阿辰,你是不是……”
他期待着她的下文,可她没有说下去,默默地收回了手,指尖蜷在一起,不安地握紧。她的指尖也许带着微微的热意,柔软而又纤细。她的指甲呈现健康的肉粉色,修剪整齐而无一饰物,如同光洁的半圆形珠贝。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种想要扣住她手掌的冲动。
“我们先回家。”
***
时初跟着他走上楼,心中压抑着的那份不安随着脚步声响起逐渐放大。他打开了门,顺势牵起她的手,领她进屋。他在鞋柜里翻翻找找,寻了双最小的男士拖鞋给她,她脱了鞋套进去,脚后跟距离末端仍是余下大半截。
“阿辰,”她望着他留给自己的背影轻声说,“我离开多久了?”
他没有回答。
胸腔中那颗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在耳畔放大,她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嘴唇似乎有些打颤,“阿辰,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转过身,目露无奈地望着她。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呀?”她朝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冰冷的防盗门,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嗓音也止不住颤抖。
他叹一口气,上前一步。手穿过她的腰肢与门的缝隙,将她整个人带进了自己怀里。他按了按她的脑袋,“我们从前,是恋人。”
是肯定的语气。
“我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