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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来照顾你

时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在梦中大哭大笑,醒来后却是一场空,什么也不剩下。醒来时精神恍惚,睁着眼往雪白得一尘不染的天花板,脑袋空空。

门被敲响了两下,推开了。病床旁的时陌从凳子上站起来,望着来人一时说不出话。时初木愣愣地望过去,眨两下眼睛,迷迷糊糊地叫一声“妈妈”。来人停住脚步,显然怔住了。怔愣差不多有五秒,她不自然地伸手摩挲自己的衣襟,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东西放下,走向躺在床上的时初。

“哎……哎。醒了呀?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时初眼前模模糊糊,像是笼了一层雾气。她看到了她的母亲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替她拢好被子。她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从她梦中走出来的女人,她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件事还没有发生,母亲每晚会抱着她,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妈……”时陌推推女人的肩膀。

然后缓缓地,眼前的一层迷雾褪去。

露出来的是秦阿姨的脸。

时初的嘴巴动了动,全身都不可控制地僵住了。

“要吃苹果吗?”女人敏锐地觉察到她眼中的变化,笑道,“阿姨买了苹果,让小陌帮你削?”

她咬着嘴唇点点头,仍然不知所措。

这是她爸爸与妈妈离婚后娶的妻子,她叫她秦阿姨。

秦璐往她背后塞了个垫子,“初初啊,你爸爸还在往这儿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阿姨先过来帮你办好手续。”又从身后摸出了个烟灰色的小包,放到她跟前,“你看,相机机身磨出了一道痕,其他我找店里帮你看过了,没有坏。”

时初乖乖地抱着相机,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时陌削完苹果送到她面前,她没接,便抬手在她眼前晃两下,直接把苹果往她嘴边塞,转头对秦璐说:“妈,你看啊,我姐又傻了。”

秦璐在他头顶一拍,“胡说什么呢,有这么说姐姐的吗?”她见时初啃着苹果,另一只手还跟宝贝似的牢牢捧着相机,沉默许久,语重心长道,“初初啊,虽然说这是……你妈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但相机坏了是小事,在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还是保护自己比较重要。”

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合适地同她沟通这个话题。她看着一声不吭的时初,只叹了口气,“阿姨只是说一声,轻重权衡还是要你自己来掂量的。”

时初攥着相机包带,忽然挣扎着从床上撑坐起来,说:“其实我知道这相机不是我妈买的,是你和爸爸给我买的。我知道的。”

秦璐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因为是你给我的,又不便宜,我才要好好珍惜。”时初抬着眼睛看她,眼里有沉静的一片湖,目光诚恳而清澈。

“真是……傻不傻呀你这孩子。”她为这样的目光而怔忪,轻轻地咳嗽一声,以掩饰言语中的波澜,过一会儿才说,“相机坏了阿姨再给你买新的就好了,现在这款式也不时髦了,坏了不可惜。”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要……好好对待。”

“这是……你送给我的。”

“……妈妈。”

这是时初第一次郑重地开口叫她“妈妈”,因此当这两个字从时初嘴里传到她耳中时,她便石化一般呆愣在原地,原本就局促得不知该放在何处的手更加僵硬了。

眼前蓦地晃过时初儿时的面容。

秦璐第一次见到她,她扎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因为长时间抱着脑袋,辫子有些歪。她穿着手织的毛衣,蓝绿色的,口袋处是两朵最简单的花。她抱着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墙角,只露出一双黑湛湛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她,不一会儿又缩了回去,无论她爸爸怎么叫也不应答。

秦璐掐了她爸爸一把,小声喝道:“怎么能对孩子这样大声说话呢,孩子不怕你才怪。”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小女孩身边,蹲下身来。这孩子生得瘦小,浑身上下没几两肉,抱着脑袋的手臂虽然被各种衣物包裹了好几层,却也遮不住那皮包骨头的一点点。她有点心疼,转头瞪他:“怎么把孩子养得这么瘦的。”

时爸爸在一旁不言不语,她不再管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小女孩的头,她却在将将碰到之时抬起了脑袋,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情,她不断地往后缩,仿佛要将自己的身体拓进墙内。

听时初爸爸说过她怕生人,可没想到怕成这副样子,仿佛她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当时她心中存了些不悦,也在苦恼着要如何与这孩子相处,到后来才知道,她是从前受过心灵创伤的。秦璐暗自告诫自己,她表现出来的种种排斥行为,不是情感上的厌恶,而是生理上本能的惧怕。对她的一切行为,都要宽容,都要耐心。

之后,她慢慢长大,病症逐渐减轻,到她十二岁以后就不再复发了。但她依旧不太同家人亲近。秦璐曾无数次幻想过她张口叫自己妈妈的场景,即便她知道她的亲生母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多么特别,她也一年一年地等,一年一年地盼,渐渐地几乎不再抱有希望。

而今这一声久违的“妈妈”,竟然将她的眼泪生生牵引出眼眶。她顾不得在孩子们面前失态,流着泪连连点头。

***

眼泪并不是敞开心扉之后的主题,如今的时初心中只剩下一片宁静。

时陌和秦璐本要留一人下来陪夜,但由于没搞清楚私立医院的陪夜登记制度,他们都没有办理登记。秦璐再三回头,一会儿叮嘱她要早些睡觉,别玩手机;一会儿说她的手机时刻开机,睡不着也可以给她打电话。

她笑着送别了他们,打开相机包开启了相机。

最新的照片是她在被推入人群之后拍糊了的室友马拉松近照,连续十几张,都是参差不齐飞涌而来的色彩。她盯着这几张照片出神,看了一会儿,蒙着头睡了。

她睡前吃了些药,睡得酣沉,脑袋糊里糊涂的,似乎是做了个梦,又好像没做。有人打开了门,坐到了她身边的板凳上,轻轻地掀开了她蒙住头的被子。

“睡觉能这样睡吗……也不怕呼吸不畅。”他的嗓音有点熟悉,却明明是她从未听见过的,莫名的温暖而亲切。

她迷糊地“嗯”了一声,翻身背对他,只当那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去而复返的时陌,呼呼地睡去了。

“时陌啊,”她在梦中喃喃,“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过。其实,在你出生之后,我想做个好姐姐的……正常的姐姐。但是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害怕。你也好像感觉到这一点,我一靠近你,你就哭个不停。你越哭,我越怕。”

在她快要六岁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没离婚――他们大概也从来没动过离婚这个念头吧。

那个时候她有一个刚满三个月的弟弟。

弟弟十分粘人,她走到哪儿,他爬到哪儿,嘴里咿咿呀呀的,笑起来两边脸颊会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她喜爱捏一捏他香香软软的脸蛋,拿纸巾擦去他嘴角流出来的口水。他也会仰着头朝她傻兮兮地笑,欢叫着爬到她身边要抱抱。

她不会抱小婴儿,只能托着他的胳肢窝拍拍他的背,再捏捏他的小鼻尖。

那一天。

那一天妈妈问她能不能照顾好弟弟。

她说能。

她说了能。

但是她没有。

妈妈出门前还对他们笑着的,他们就坐在小房间的软垫上玩皮球,弟弟拱着皮球到她面前,她负责拍几下给他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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