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章仙居

清早，小二照例早起赶到面馆等着刘老三送鱼过来。

因为天气愈发反常的缘故，这几天多了好些清早就上山砍柴捡柴的百姓。

虽说已经到了所谓的“灭世”末年，但预言这种事情，似乎跟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干系。

日子还得照常过，为了御寒，也要多囤积一些柴火。

小二将两只手都拢进厚实的夹棉袄袖子里，缩着脖子不时朝着长街尽头处张望。

今日的刘老三倒是没有往日那般守时了。

后巷孙大婶家门前，此时正有几个媳妇婆子聚集在一起，一边讨论着今日的鱼价菜价，一边说着从街坊邻里处听来的八卦。

“话说，昨儿半夜，那小何老板家的后院里，可让我听了个热乎的！”

孙大婶的嗓门一如既往地响亮，不仅引得几个同行的婶子兴奋得连连追问，就连缩在小院门口的小二也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要听上这一出八卦。

好在孙大婶直言直语，倒也没有要故意吊人胃口的意思。

“入夜之后，我跟我家那个都快睡着了，冷不丁就听见从前头小何老板家院子里传来的动静。”

“你们也知道，我一向觉浅，听到声音可不就醒了嘛！等我仔细支棱起耳朵一听！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倒也捧场，立即就顺着她的话追问道：“怎么着？”

“啪”的一声，孙大婶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颇有些耐人寻味之意。

“我听见那‘咚咚咚’的几声闷响，可不就是有人在撞自家的床板子么！”

在几个婶子意味深长的感叹声中，年轻的小媳妇们已经纷纷臊红了脸蛋。

而缩在小院门前的小二则是浑身上下一激灵，扭头不自觉的望向了院内。

掌柜的看样子还是没有起床，反倒是悠哉卧在马棚里的那只倔驴好巧不巧的同他对上了眼神。

那一刻，小二发誓，他竟荒谬的从那头倔驴的眼神中瞥见了一丝看好戏的八卦神情。

正当他颤颤巍巍的想要伸出双手去揉一揉眼睛时，后排的一间屋门忽而从里拉开了。

脸色铁青的红衣青年愤然摔上了屋门，而后便自顾自的朝着院门处走来，目不斜视的经过了呈呆若木鸡状的小二身旁。

小二：……

缩了缩脖子，望着那名红衣青年远去的背影，小二再一次在心里默念起了送鱼的刘老三。

这人和鱼怎么还没来呢？

离开面馆小院后，一连问了几个路人，程知浅径直朝着港口的方向而去。

摇光城本就毗邻东海，附近的居民大多以出海捕鱼为生，依照往常的经验，想要寻到一艘能出海的船，应当算不得什么难事。

然而等赶到码头港口附近后，程知浅却一连碰了几个钉子。

“出海可以，但要去仙居海附近，给多少钱都不干！”

程知浅一连问了几个船家，得到的答复都是大相径庭。

“近来天气本就反常，这会敢下海捕鱼的都少了好些人了，更别提开船到仙居海附近了，钱再好，也抵不上命重要。”

满脸沟壑的船家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子，鹰隼一般的双眼淡漠的打量了面前的红衣青年一眼，最后劝了他一声。

“年轻人，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缺钱的。”

满目沧桑的渔家汉子挑了挑下巴，指向了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地方。

“喏，去看看吧，这时节还敢开船去仙居海附近撞运气的亡命之徒，最后可不就把自己的命给撞没了。”

顺着船家的目光望去，程知浅只看到了将那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从人群中间隐约传来了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引得过往的行人都唏嘘不已。

……

“唉，真是可怜啊，年纪轻轻的女子，最后连个全尸都没能带回来……”

“仙居海那种吃人的地方……本就险之又险，若不是穷途末路，谁又愿意跑去那里碰运气呢……”

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仗着身高优势挤在人群最外圈，勉强伸直了脖子朝着里头打量了一眼，顿时便惊得直打寒颤。

“贼老天，这日子真是不让人活了……既然要灭世，那还不如来得干脆点！”

另一个书生被冻得直跺脚，闻言也是哀叹一声道：“是啊……天道不公，若还有得选，那刘娘子也不至于瞒着家里人，同人去干那采珠的送命营生……”

两名书生对视一眼，四目之中皆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虽说七曜原本的“采珠令”废除至今已有数千年之久，但这些年来，背地里也一直有从仙居海采来的东珠流于黑市之间。

“自第二位‘帝星’陨落之后，好些东西都是各人心照不宣的隐秘罢了……它们从未自七曜这片土地上消失啊……”

望着两名书生搀扶着远去的背影，程知浅不觉拧紧了眉头。

启灵之后，她的目力较之寻常人已经有了惊人的不同，此时虽然只是站在人群最外围，她却也依旧一眼看清了最里边的情形。

被一袭破草帘子卷起的，似乎是某个人残缺的尸体。

从草帘子边缘处滴落下来的血水，因为被海水所稀释了的缘故，淌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那丝丝红色看起来并不明显。

草帘子一旁还散落着两个竹筐，从筐里跳出来的几条大青鱼令程知浅看得一阵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