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扇区F・第九十八章
阿刻罗号的船员在船上断断续续待了几百年，早就能自信地拍着胸脯说自己对星海航行了如指掌。无论巡行期、作战期还是能源贫瘠期，任何颠簸震颤或是停电爆炸他们都应对自如，可这些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今天阴沟里翻船，因为舰船忽然的一个急转弯遭遇倒霉事件。
不啻于睡觉的滚下床，工作的埋进办公桌零件堆、吃饭的脑袋栽进餐盒里。
这个调转航向实在过于生猛，第一舰桥的值班人员作惊恐状查询工作日志，叶莲娜舰长火急火燎从休息室赶来，在发现不是航海部的操作后震惊地瞪着屏幕，好在无比灵活的脑筋让她很快意识到，这是舰船底层规则直接接受指令，不再将大回廊终点作为阿刻罗号不可更改的目的地。
这也意味着――
景观长廊，获得最高权限的拉法尔不由分说命令阿刻罗号“即刻返回庇护所”，然后同样被底层规则不知变通的惊险操作晃倒。若是在平时，这点颠簸不足以暗算到他，奈何他在心情上没准备好接受惊吓，肉体上还和V铐在一起，两个人都想接住对方结果导致一起摔倒的惨剧。
V垫在下面，被拉法尔最后一刻施法缓解了坠落感，两人像倒在羽毛堆上，拉法尔的头磕到V肩膀，刚想支起身体就被下面的男人伸手抱紧，他感到V的手和嘴唇都有片刻的颤抖，但很快，它就跟对方眼中的神情一样，变得安然如常了。
“我要带他回家。”――这种稀松平常的承诺怎么看都不像正确的密码，也不是那种让人想破头都无法求得的答案。
底层规则认同的是拉法尔说出它背后的改变。
从人类之手诞生的构造体在不断的求索和质疑中彻底完善了自己，他的牵挂既有源头，又将有归处。
V慢慢松了手，见拉法尔伸出手指，一脸嫌它碍事的表情戳向严丝合缝的腕铐“锁孔”，机簧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响了一会儿，让他们形影不离好些天的束缚终于还是被攻破了。
这不是忽然找到关窍，恐怕拉法尔早就摸透了它，只是心灵的锁链将他套牢，没让他在找到“密码”前选择离开。
V借着模拟日光的灯火描摹拉法尔的神情，这张脸他已认真看过无数次，可在这绝无仅有的畅快时刻，一切都有不同，他目光扫过拉法尔深刻漂亮的五官，最终落在他弯着浅浅弧度的嘴唇上，有些想吻上去，但在这之前，他伸手够向密匣，拿出那枚堪称古董的真知之眼。
他注视拉法尔的眼睛，眼底闪着粼粼波光，轻声问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拉法尔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是经历这一切的见证者也是参与者，这个资格属于你。”
他微微垂首，V将挂坠戴上他的颈项，两人维持着一个倒在另一个身上的姿势，完成了这场特殊的“授予”。
这个资格同样该属于并不在场的法拉契，但他们相信，通过萨耶罗之眼，那个人已然看到了这场传承的结果。
“那么，你现在可以操纵这艘船了。”
一吻之后，V也不觉得地面凉，非要躺着把话说完。得以控制的舰船增加的既是返回家园的概率，也是拿它撞击星辰的可能性，不得不说V是在故意提醒拉法尔这件事，他可没有完全昏头。
“真诱人啊。”
拉法尔挑起眉，表面很感兴趣，实则无动于衷。已经被他淘汰的选项即使增加了一项武器，也已经无法撼动另一边在他新认知中的地位了。
他提了提嘴角，眼中现出揶揄之色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所有人都要给我加班了。”
V闷笑着，身为指挥官完全没有体恤同情下属的意思。
几个小时后，指挥官与首席在全体成员中召开会议，众人喜迎新一轮加班，从令人震惊的事实中捡起自己的脑细胞，纷纷把沙滩裤、草裙、极地服、连体衣……等等这些准备好去幻境景观房“度假”的奇装异服收起来，摸出工作板大脑放空地接收着来自拉法尔成吨的新需求。
末了他们只能转动快要被撑爆的脑袋，“拉法尔首席成为新的神匠”这一重磅新闻好像还不如砸在身上的工作来得实在。
他们只能使用有限的语言能力问出一句：“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突然。”
可是不突然就不是能在星空漫游两千年的奇迹之船了。
罗修作为这里面唯一一个对此有所预见的专业人士，捧着茶杯笑看其他人同手同脚走出会议室，转头就向指挥官索要小饼干，问座位上正在排时间表的拉法尔：“重点还是先完成庇护所？”
阿刻罗号不用转上一百年才回到平台，人们飘渺的乡愁还没成型就再次回到刚刚奋战一个月的工地，高兴之余接踵而至的是无数需要调试时间轴的设备、需要更改的规划，混乱明显会持续一段时间，但令人惊讶的是，拉法尔并不打算彻底放弃庇护所，专攻让阿刻罗号返回故土的大计。
“因为不现实。”
只要确立好目标，拉法尔无需漫长的论证就能基本得出结论。阿刻罗号在离开故土时是魔晶矿驱动的舰船，现在已经完全以光铱为动力，它与卡辛诺拉的距离堪比绕过大回廊一周，就算接近太阳会令光铱失效的问题不存在，驱使这个庞然大物回到它的诞生地也不可能。
“在短时间内改造出一艘能够在光铱和魔能之间切换的返回艇，由我和拉法尔先行回到地表，建造能够往返星空、安全接回你们的新航船，这是我们的打算。”V在一旁说道。
罗修细细想来，觉得有道理，不住点头道：“确实，像我们这种人类大脑裹在光铱里混杂物，如果没有接应的新身体，一接近太阳恐怕就要成片完蛋。”
和拉法尔的状况不同，构造体的衰弱不是死亡，但将大脑保存在光铱脑髓液的人工躯们一旦失去供应和保护，哪怕就几分钟，后果都不用多说。
同理，即使还是人类，泡在冻眠液中却需要大量监护设备的法拉契也无法跟随两人同去。
“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我会在庇护所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刚刚在会议室里被分了一把椅子的小魔像举起机械臂，镜头一直一动不动地瞄着埋头苦干的拉法尔，即使视线没有实体，旁边的V都想象出法拉契此刻目光的欣慰。
可能还带着点苦尽甘来的“慈爱”？也难怪拉法尔一眼不看他，一定是觉得肉麻。
“不要过于乐观。理论上依然存在卡辛诺拉半点起色没有，我们得不到任何帮助根本无能为力的情况。”拉法尔冷冷地打断他们的畅想，告诫道，别尽是想些好事。
罗修嘴里发出带着感叹的语气词，无所谓地说：“你们能回去就够了，这边都是次要的，庇护所也很棒，不是不能当我们的第二家园。”
然而拉法尔的完美主义驱使他不会就这么算了，和V一起返回只是阶段性任务，寻求永生基因，改造自己以适应地表环境，建造航船接回庇护所的同胞，每一件事他都会把握住。
V欣赏着爱人眼中再度涌起的火光，不禁调侃道：“有把握吗，拉法尔大师？”
拉法尔目光瞟向他，从眼睛到唇角理所当然浮现出笑容来，反问：“你说呢。”
本来还在细细品尝小饼干的罗修顿时不想看这出戏了，觉得这不是他单身幼小的心灵所能承受的，嘴里发出啧啧声酸唧唧地跑了。
返回卡辛诺拉之前的新生活就要开始，它注定短暂，但因为每一天都很有挑战，因此延长了拉法尔的体感时间，让他觉得这种所谓的准备工作并没有那么枯燥难熬，反倒是可以享受的津津有味。
众人在会议之后的几天把现实消化完毕，一面感叹“原来首席之前想要引爆恒星，虽然很酷但幸好没这么干”，一面热火朝天地分好组，除了工程部选出几个人帮拉法尔研制返回艇能源芯，剩下的则继续完善庇护所设施，力求两边齐头并进。
在这个过程中，拉法尔同样需要初步改造他自己，起码将填充液等等支撑身体的组织替换为不含光铱的物质，让他即使回到卡辛诺拉也能有一定的行动能力。
剩下的就要靠幸存者们两千年不见的地表“远亲”了。
而看似会变得无所事事的指挥官事实上却成为最忙碌的那个，因为拉法尔非常严肃地告诉他：“回去的路上我要是不能动弹了，这些事可都是你的。”
操作返回艇，切换能源模式，在突发状况中随机应变，荒野求生……V肩负方方面面的任务，在拉法尔亲身教学中身边摞着几码厚的纸质书，着实要把就连工程师都还没特别搞懂的新器械操作手册装进脑子里，倒背如流。
而在忙碌之中，他们同样迎来了新生命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