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9
阿燃深知有些时候人比拉磨的驴活得还难,两点一线忙着温饱,又忙着与高利贷交涉,心里对于未来的幻想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憧憬更渴望,有时候她想着想着都奇怪自己为何变成了一个如此努力的人,不再得过且过,也学着为别人着想。
夜深人静的时候窝在那个男孩怀里,讲着小的时候在家,刘静的妈妈做了一手好面活,那时候阿燃放学总是去刘静家做作业,一来二去也学着帮忙,初一的时候就会捏小老鼠捏小胖猪,豆沙馅的、肉馅的、白芸豆馅的,人的味蕾总有一些奇妙的功能,记得住回忆力模糊的味道,每次讲起这个的时候阿燃仿佛都能闻到或是尝到当年那些自然发酵的面碱与馅料的味道。
本是无关紧要之时与孙宇讲讲过往,从前不曾提起这些,包括她的老家,她的父母,五年前甚少提及这些,现在却踊跃得与他讲,盘问着他是否能猜到那种情形,孙宇总是笑,摇摇头又点点头。
是了,他是城里的孩子,哪懂那些田间地垄之间勾勒的岁月,泛着牛粪和葱翠的味道,很难懂吧。
以为他每次都是嗯嗯啊啊的敷衍,结果到了这一日,孙宇突然提起要开个小吃摊,若是忙不过来,就先从早餐摊做起。
那会儿阿燃正同他聊在兴头上,说到自己做面活的手艺,他飞快的接了下话,阿燃亮着眼睛说“好啊!”,却一下子明了,卡壳似的愣了半晌。
她不能靠男人活,这是她重新回到孙宇身边,或者更早于这一刻为自己立下的训言。
从前她活得糙也好、退缩也好、任性也好,禁锢在自己那一方小天地里她自得其乐,得过且过,但是现在她必须走出来,先是走出来妥协,后是走出来抓住孙宇,再然后,最后的最后,她走出来必须是为了自己努力。
孙宇说完这话也听到她雀跃答复,又见她愣着神,知她正在想拒绝的词儿,孙宇默默拉起她的手。
“两种选择,要么拿我爸给我的钱去郊区买个40平左右的房子,咱俩窝在里面没日没夜的做*爱,30万首付也够了,我申请两限房或者经适房,差不多都能成,就是住得离城里会很远,我打听了下,能分到凤凰岭,那片儿现在还是坟地;要不然,咱俩兑个门脸,我要是有一技之长能做什么也就好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什么也不会,你会做面点多好,咱们开个30平左右的小餐馆,早餐摊总可以吧,卖到中午就收,餐馆后面咱们自己住,也省了租房的钱。”
阿燃感到鼻酸,她在抗拒,却也在憧憬他所说的生活。
“明儿我白天请假不训练了,带你去见见我妈和我爸,总归是要见的,晚上再约我要好的朋友吃饭,一并介绍了。”
阿燃闷闷得点点头“你怎么不早说,我去买件得体的衣服。”
“谁说过你穿得不好看吗?”
“寒酸的,至少得体面啊。”
借着这话茬,孙宇本觉着没什么,但见她实在是胆怯拘谨信誓旦旦,也就借坡下驴想着给她添置几套新衣服“那明天咱们一起去商场。”
这回阿燃才有点笑脸,点了点头。
***
是提前打过招呼的,但见了面,于泽仍是有些尴尬。
小葵涉世浅,闷在屋子里面不出来,许是上次阿燃那做法让她也是实在担惊受怕,压根从她一进门开始就没有露面。
李铭有时候觉得这张面孔总是挥之不去,每一次见她都觉得一定是最后一面,却在下一次见到的时候心里默默叹气。
孙宇打电话说跟阿燃中午回来吃饭,结果现在大眼瞪小眼的坐在沙发里,面前只有空荡荡的茶几。
后来于泽去厨房洗了些水果回来,车厘子在这时候还算贵的,洗了一些,看样子是再不吃就要坏了的样子。
阿燃拘谨,新买的这身衣服挺扳人,一伸胳膊肩先耸起来,她够了够前面的水果,递给孙宇。
“妈。”孙宇召唤了声,于泽瞧他,孙宇却不去看她拉着阿燃的手“我们想着今年把事情了了。”
于泽一向端庄,仍是那副慈善表情,却绷得嘴角颤颤巍巍。
李铭窥视,本不是自己骨肉没有话语权,但听他一张口就要将终身大事定下来一般,心里恨铁不成钢得觉着他操之过急,面子上不动声色,但是眼神却一直示意着于泽。
于泽也正在想怎么说,一来这事应该先让孙世忠拿个主意,但是孙宇跟自己亲近一些先来了这儿,自己怎么吐口,先说些什么,身份拿捏着很不好抉择。
“阿姨。”阿燃突然唤了声,这一声彻彻底底将于泽拉回现实,她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得说“啊?”
“我比孙宇大,我能照顾好他。”
旁的不说,活了将近五十年也悟出些人生道理,能不能照顾人跟年龄和阅历有啥关系,唯有真正爱一个人卑微的心,才会心甘情愿的去照顾,母亲对于儿媳妇总是过分挑剔了些,无可厚非的,要是儿媳妇养不好,大不了先搁着,有妈妈呢,妈妈能照顾好啊!
却想起现在自己的身份,她也是另外一个女孩的母亲,对孙宇关切过少,现在真的没有什么资格说挑剔的话,或者说这些个信誓旦旦能照顾好他的话。
阿燃又说“上次来,我心里明白――”她缓了缓真诚看着于泽“可是我走不开了,我舍不得他,您不祝福也罢,怎么着都好,我反正是亏欠您的,我跟叔叔说过这条命都给您们家,但是……”阿燃有些激动,孙宇觉察她语调突然有些颤抖,在沙发垫子上默默拉起她的手,阿燃缓了缓“但是我总得有个盼头有个念想,我也会有想要的,我去争取,没有错吧?”
于泽难过,她22岁毕业就嫁人,27岁有了孙宇,得了个儿子宝贝的很,婆家因着她生了个儿子看重了不少,哄着也骗着,包庇儿子出轨的行径,最后等到事情撞破的时候那女人大了肚子,于泽一辈子没受过这份屈辱,当机立断就离了婚,在她的世界里若是真要是有个念着盼着的,婚姻永远排在最后,那是一间牢笼一份几块钱就买来的契约,说相守的誓言都是空话。
所以她不信阿燃也不信孙宇,她觉得婚姻的属性就是互相消磨到互相殆尽,此刻见着鲜活的两个青年坐在面前要谈论一场不成熟的婚姻,于泽心里当然不同意。
不是为着阿燃这个人,她在心里劝慰自己很多遍,抛弃掉对她的那点恨意,完完全全把她当儿媳候选人看待的话,之前也接触过这个姑娘,日常琐碎家务方面没什么挑剔的,就是性子过于沉稳了些,老讲儿都说闷葫芦的人鬼主意最正,以前于泽是试探过几回,但是都没有突破点。
但接触了些时日于泽也大概摸清阿燃的性子特质,她不乖张盲从,没有仰望崇尚金钱的欲望,人都爱钱,阿燃当然也不例外,但她往往自给自足不去窥探更大的金堆银堆,对不在乎人的事――哪怕是亲近的,也毫不在意,对自己斤斤计较过于苛刻,自卑脆弱却佯装成一副扮猪吃老虎的模样咄咄逼人。
于泽还算有双透彻的眼睛,但是她只是望到过去的阿燃,如今这个姑娘坐到对面,这次是堂堂正正的,一直以来这几个小时于泽如坐针毡,现在突然回过味儿来,她看不透阿燃了,她在变化了。
微笑时不时挂在嘴角,那一半是为着幸福勾起的吧,还有一部分,或许来自于自信。
这自信不是对情爱,是对今后生活的自信。
于泽目光又慢慢移到孙宇身上,儿子长大成人,人三年样貌就会有些许变化,棱角分明表情泰然。他何尝不是在变,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孙宇自小就是个皮实的孩子,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是个不安分的主,打小打架斗殴顽劣异常,偏随了于泽有颗敏感的心肠,以前他解决不了或者沟通不了的事情只想到用武力解决,拳头抗击和牙齿要不断的他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现如今,他也稳重了些,今日坐在这儿突然谈起了终身大事…..在于泽眼里他永远是个孩子,却不成想,这一刻明了他自己要肩负一个做男人的担当了,他懂了,他在做。
这次的谈话显得有些沉闷,在今后岁月里孙宇想起来这一日也是稍微有些感叹惋惜,来之前就知道不管如何这事就当只是知会他们一声,一切争议滋生不能够左右他们内心情绪,但见到于泽和李铭客客气气眼底却闪现的惊慌与猜忌,孙宇心里很难受。
李铭也备受这场面见家长的折磨,席间起身端茶倒水两次,站在厨房擦拭玻璃杯耗时三分之一,一次水烧开的时间是3分27秒,他数着秒算的,期待这场煎熬快点过去。
孙宇和阿燃从于泽那出来就直奔孙世忠家,孙宇的父亲恰巧不在,后母李曼站在门口系着围裙,从上到下打量一番门口站着的两位拎着点心匣子和营养品的人,嘴角一歪扯出一丝笑,回身去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户口本塞给孙宇,到了了也没给个好语气,笑脸倒是有的,冷冷说得句“早点成家立业。”
屋里还能听见有人背诵滕王阁序的声音,李曼回头朝屋里喊“别偷懒!一会儿再让你默写!”
砰。
门就关上了,孙宇和阿燃手里的礼品补品都没落了地儿,倒是解决办法单刀直入,李曼聪明劲儿上来了哪能等到孙世忠回来,赶紧打发了他这个不省心的儿子。
孙宇捏着户口本,站在楼道里,楼道里堆着对门过冬储的大白菜,现在天儿稍微有点热了,白菜烂到芯儿泛着黑,一阵阵难闻气味儿。
孙宇却扯出一丝笑,笑着笑着不可抑制,阿燃本没什么表情被他一带也跟着笑,孙宇摸摸她的发顶。
“怎么办,你准备好嫁给我了吗?我他妈的真没想到这事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