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锦墨 - 乱世浮沉录 - 十里沧浪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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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锦墨

东篱山人。

这幅画挂在这儿的时间不短了。就连一向心细如发的周铮,都想不出是自何时起挂上的。他绞尽脑汁回想了片刻,终于还是转开了眼,心道:世间绝妙丹青手不知有多少,这小子仗着一个擅长绘画的叔叔、就想留在宫中?简直痴心妄想罢?

婴谷子大约也想到这一层,呐呐地要缩回手去,形容尴尬。

只有皇帝盯着他那根要蜷起、缩回的食指,目光炯炯地吓人。突然间,他站起来、往婴谷子那面俯身过去,沉声问道:“你叔叔,是东篱山人?!”

这一问的语气,不止把婴谷子吓了一跳,连周铮都是一哆嗦。在场的唯有穆棠,悠悠地抬头看了眼二人,又慢腾腾地低下了头去。

“是,”婴谷子瞪圆了眼睛,居然都有些结巴,“我有一张他许多年前作的画,落款就是这个。他的画存世极少,像您这幅绘印完整的,到南方可以卖许多钱。”

说着,他转身着手解开包裹,拿出半幅卷轴来。这卷轴本有一人多高,被昨晚那些个刺客放的火一烧,只剩下了半幅在。

众人看着他缓缓卷开卷轴,陡然间都有些失望:剩下的半幅,居然是上面的一半。至于落款的印章,大约早就被烧的灰也不见。

刘璞思忖片刻,还是将那半幅卷轴拿过来,细细打量。

这是一幅山水图卷,青山如黛,山中有一古寺,古寺上架着一间钟楼,钟楼后,则是一方如洗的碧空,透出缕缕悠闲静雅之思来。此画笔触之细腻,几乎能让人隔着画就听到钟声荡漾。

不同画师作画,笔法皆有所不同。这两幅,虽所绘之景各异,但以自己还算不错的鉴赏眼力看来,细腻之处都异曲同工,可见确实是一人所绘。

“你叔叔,也就是东篱山人,他练过武么?”刘璞将这幅画卷起来、握在手中,丝毫没有要还回去的意思。“你去把他请来。”

“不清楚。”婴几道想了想小叔那副骨瘦如柴、比自己还弱不禁风的身板,有些奇怪皇帝为何会这么问,“自从他离开朝都、一路往西而去,我已有近五六年没见他老人家踪影。一时间要找他来宫中,恐怕难办。”

“你找他来,我当然是要给你报酬的。”刘璞看向一旁默然无语的穆棠,了然笑道,“救人性命这种事,求到我这里来,想必是没有了旁的办法。不如就拿东篱山人本尊,来换他的小命。婴先生放心,我只是求教东篱山人几个问题,绝无伤害之意。”

只怕他想伤害,也动不了人家半根手指头吧?

“好……吧。”婴谷子也看一眼身旁的穆棠,即刻再补充道:“他的命需要南海蛇蜕来吊着。若您肯救他、年年供我们几张蛇蜕,我却找不回小叔,您就吃亏了。”

他身上君子气极浓,非要把事情说的明明白白,也不肯占旁人的便宜。

“无碍。”刘璞笑的可亲,语气却冰冷,“大不了我赔上几张蛇蜕,然后亲手剐了他。婴先生看怎么样?”

正值二人“洽谈正欢”,一位彩衣宫人急惶惶地在帘后露了个头。周铮忙出去查看,片刻后回来,脸上神情古怪,只低声对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神色微变,方才咄咄逼人之势略微的地有些颓败,过了半响,才意料之中地轻声道:“朱七,一路护他周全。”

头顶传来一声模糊的“是”,便闪身而去,唯余一道残影。

与此同时,檀二公子纵马飞驰出宫门,一路往檀府奔去。

因为他与皇帝的关系、以及他母亲的原因,檀燕归平常很少住在檀府。再者他父亲檀云又不是个喜好热闹之人,甚至连喝酒的朋友都少有,因此檀府一向都极安静、有时甚至可以说萧条。

今日却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闲人们,十分之嘈杂。

檀燕归扑下马,纵身挤过人群。他绝非身材娇弱之人,却依然被人群挤得前仰后跌。待他踉踉跄跄,全身衣裳皱巴着扒开众人时,只觉得浑身都被烈马踏了一遍。

“来了!”

“嗯,那就是檀府的小公子?”

“是啊,就是他。”

“这么一看,确实不像檀府的老主人啊!”

“难不成是真的?”

“我看像。”

“……”

明明是窃窃私语,听在檀燕归耳中,却好像是有人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吼出来似的。

檀府重重院墙中,当街站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女人。她年纪已经不小,容貌却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妍丽来,那种骨子里的风姿,一向比脸上的风霜印记更容易留存。这是个美人儿,即便此刻她脸上无一丝粉黛妆点、即便她衣衫上无华贵繁复的纹饰。

她便是檀燕归的母亲,檀府唯一的夫人。

也曾是二十年前,声动京城的名妓――锦墨。

檀府的这位夫人,一向深居浅出,世人只道是哪个名门世家的闺秀,今日听这位冯叔行统领说,才知道檀夫人居然还有份不凡的来历。对市井凡夫而言,再没什么比世家八卦更好听。

庭院之中,立于一众兵将之间的,可不就是小襄王带回来的冯叔行么!

此人相貌最是错认不得,从左额角而起、至右下颌止,他脸上挂着一条深褐的长疤,配着满脸凶相,更是极为狰狞。当真无愧于他“冯霸王”的诨名。

也有好事之人猜测,或许是“疤王”才对?

府门前的人流突然向两边分开,檀府的主人檀云疾步走了进来。他看一眼呆立一边的儿子,又把在场的诸位下人、兵将、家仆看了一遍,单单刻意省去了冯叔行,径直朝夫人走过去。

“不知冯统领造访鄙府邸有何贵干?”檀云揽过夫人肩膀,开口对冯叔行道:“若说是找人,那你找错地方了。其次,难道您不知我朝国律法么?擅闯他人宅邸……”

“找错地方了?!”冯叔行胡乱唾了一口,支楞着眉眼骂:“您贵人多忘事,我比不了您。看见脸上这条疤了没,不就是拜您所赐?二十年了,你当初怎么骂我的?‘贱种’,是吧?”他歪着嘴角一笑,再嗤道:“这两个字,要爷怎么还你?”

“放肆!”见檀云不反驳,一位檀府老家仆忍不住替主人骂了回去。

“放肆?嗬!爷爷我今天来,也没功夫找你的麻烦。省心点把夫人还我,我也就懒得再提那些个陈麻烂谷。”说着,冯叔行朝着那女人意有所指地抬了抬下巴,又似笑非笑地看向檀燕归,“我不为难你,毕竟,你还替我养了二十年儿子呢!”

看热闹的人一片哗然,不约而同都把或是质询、或是嘲讽、或是同情的眼光投向了这位檀二公子。

“我的夫人、我的儿子,与你没半分关系。你若是要仗着襄王撑腰,想无理取闹的话,我檀云也不是不可奉陪。二十年前,我能给你脸上划这么一刀;二十年后,照样能做到。”许多年的羽林中郎将不是白当的,檀云终于忍无可忍,出言警告。

但他这话掷地有声,听在冯叔行耳朵里却满是漏洞。

“没半分关系?大言不惭啊!”冯叔行转身,对着庭院门口挤着的层层观者感慨道:“好家伙,檀云你比我还会说假话不眨眼!要不然,让我把当年情形从头到尾再叙述一遍?有些不堪入耳的地方,还望各位看在我一片敬爱夫人、思念儿子的真心上……”

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羞辱檀云,以报当年毁容辱骂之仇。从他嘴里说出的东西,能有什么好话?!

未等他话音落地,檀云已抽了腰间佩剑刺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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