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1)
容妃笑眯眯的样子,总是时不时地就浮现在尤美人的眼前,让她总觉得容妃还活着。
有日她忍不住和芳美人说了,芳美人吓得脸都白了,捂着她的嘴道:“我的祖宗,你不要活,我还要活呢!这些话你咽到肚子里,就是晚上说梦话的时候都不许说,知道不?”
尤美人委屈道:“这也没别人,我就偷偷和你一个人说说嘛。”
芳美人翻了个白眼:“反正就是不许你说,我也什么都没听到。你再说,我可就不和你玩了!”
“你不和我玩和谁玩?宫里除了我,谁还和你说话呀?”尤美人一点也不怕芳美人的威胁,笑呵呵道。
芳美人是莳弄花草的粗使宫女,被皇上偶尔临幸了就丢在脑后,后来有了身孕,皇后赏了她一个最低等的采女封号,拨了个宫女伺候她。半个月后芳采女小产,皇后体恤又晋了她当才人,皇后生了太子后,满宫里的人都晋了一位,芳才人又成了芳美人。
因着出身低,又只伺候过皇上一次,宫里其他嫔妃都不屑同芳美人来往,只有一个同样被皇上宠幸过一次就抛到脑后的傻乎乎的尤美人爱跟她说话。当然,这也是因为尤美人在宫里也没什么朋友,两个同样被孤立的低等嫔妃互相抱团唠嗑,不然这后宫长日漫漫,可怎么熬呢!
尤美人是商家女,出身就低了其他良家女一头,那一年入宫的十二位嫔妃中,就数她的位份最低。芳美人因为有过身孕,好歹还被赏了个封号,尤美人却什么都没有。尤美人自己也不在意,天天傻乐傻乐的,其他嫔妃当面喊她傻蛋傻瓜,她也笑呵呵地从不生气。
当时还是婕妤的容妃听到了,训了那些人一通,才没有人再敢当面说尤美人傻。
皇上登基十年,后宫佳丽三千,只有容妃生了一个公主,皇后生了一个太子,其他人要么就没有身孕,要么有了也没保住。太后没事就把她们都提溜过去骂一顿,嫌她们没用。这不,太后又开始牵头让内务府选新人进来充实宫闱了,宫里待久了的嫔妃见怪不怪了,刚进来没两年的一个个都愁容满面。
容妃死后,公主被皇后抱去抚养了。谁让宫里其他人位份都比容妃低呢,公主还是个悲风伤秋、多愁善感的性子,和容妃完全不一样,风一吹就仿佛要被吹跑一样的身子,就是给别人别人也不敢养。
公主刚进了昭荣殿,短短两个月就已经病了三回了,把皇后宫里的人折腾得不清。就连一向凉薄的皇上都忍不住安慰了皇后一句,说公主的身子他知道,不怪皇后,把皇后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宫里人都说,宫里孩子少,不是地的问题,是种子的问题。皇上从十一二岁时就开始不知节制地寻欢作乐,五石散服着,酒喝着,女人幸着,大冬天就穿着单袍赤着脚在冰天雪地里跑。
所以容妃那样健壮的身子,生出了那么个体弱多病的女儿。而皇后那个满宫乱跑、活蹦乱跳的太子,则一直被传不是皇上的种,宫里数次整治都没把这个流言给禁掉,足以见皇上的身子骨已经弱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太后就是再选一万个女人进来,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她不甘心啊。斗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当上太后了,结果就只得这么个血缘存疑的孙子。若皇上龙殡归天,太子身份被人质疑无法继位,那皇位就要便宜太妃的儿子襄王了,到时候太后怕要呕血三升而亡。
但是这些事,尤美人觉得跟自己都没啥关系。皇上活着,她守活寡,皇上死了,她换个地方守死寡,反正在哪她的日子都是这样过,不会更好也不可能更坏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乱军攻入太极宫,尤美人和一群瑟瑟发抖的女人被关在一个宫殿里,等待着被轮-奸的命运。
容妃不明不白死在宫里,她的娘家讨不到说法,索性反了,短短半月就响应无数,容妃的爹容项岚率领叛军一直打到京城,把大周的皇室屠了个干干净净。
一向高贵不可直视的皇后疯了,太子被容妃的弟弟容郁一枪穿死在她眼前,皇后发了疯一样冲着容郁撞去,被容郁的坐骑踩成了一团烂泥。
皇上以公主威胁容项岚,容项岚身边的弓箭手一箭射去,把公主和皇上扎了个透心凉。叛军们在容项岚的指挥下攻入太极宫正殿,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最后登基当了新帝的,自然不是杀红了眼的容项岚。襄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领着迟迟而来的勤王大军杀溃了叛军,亲手诛杀了容项岚和容郁,替先帝和亲爹报了仇,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拥戴当了新皇帝。
这个时候倒没有一个人质疑新帝的身份了,五年前辞官回家写书的老太傅安汝远重新出山,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安家党权倾朝野,把持了各部重要岗位。
安汝远的孙女入住中宫那天,芳美人和尤美人道:“跟你打个赌,容家一定是这个安丞相撺掇反的,新帝也是安丞相捧出来的傀儡,等到安皇后生了儿子,新帝怕就要和容妃一样,不明不白地病逝了。”
尤美人道:“不用赌,我也是这么想的。最先跳出来的就是个大螳螂,后面多的是黄雀在等着吃呢。”
她们俩已经改名为李芳和李淇,是趁着勤王大军和叛军在太极宫正殿那打仗时随着其他人跑出来的。她们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又累又渴又饿又疼,裹着破布光着脚跟着四处逃窜的人,就这么一直逃出了城,在附近村子里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