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田安 - 大奥爱憎录 - 川崎百合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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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田安

御三卿之首田安家的宅邸在千代田城田安门内,土地和宅子都是八代将军吉宗赐下的,雕梁画栋,十分讲究。不过田安家当主德川宗武自小雅好国学,爱和歌,喜欢古朴典雅的装饰。虽有庭园,只疏疏种了些花木,没有池塘,更没筑小岛;室内纸门、障子也都是净白和纸,既无花鸟,也无人物。和处处精雕细琢的一桥家比起来,田安家显得素净低调,说得苛刻些,还有些简陋。

懒洋洋的夏末午后,阳光透过青竹帘筛进来,在榻榻米上留下暗金色的纹路。田安家的御帘中(正室)森姬坐在蒲团上,意兴阑珊地看着手里的花枝。植木屋上午送来插花用的桔梗,还有些绿叶,她懒得动,白丢在一边。眼看桔梗变得恹恹的,她心有不忍,只得坐下摆弄。许是心烦意乱,银剪刀似乎不听使唤,老剪不出合适的长度。森姬叹了口气,在青竹水桶里净了净手,准备让女中代劳。

森姬是顶级公家近卫家的女儿,父亲是前太政大臣近卫家久,姑祖母是六代将军文昭院(德川家宣)的御台所天英院。森姬十二岁时被天英院收为养女,之后住进千代田城。近卫家石高千余,森姬也是娇养大的,一朝进了做了养女,还是被豪奢气派镇住了。天英院只是微微笑,给她拨了专属女中,又置了许多新衣,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又惊又喜,像突然到了极乐世界。

近卫家虽比不上将军家,但在培养女儿上不遗余力――顶级公家的出身,女儿没准要进御所侍候,生下皇子就有机会做太后,娘家也跟着沾光。虽不想平安时代藤原氏的好事,多少也有所助益。森姬幼年学了许多技艺:书道歌道是基本,花道茶道也懂得一些,连琴也能像模像样弹上几曲。近来世间三味线风靡,町人百姓都要学上一学,可三味线媚俗,要论高雅,还是琴啊。

森姬插了许多年花,从没像今天那么烦过。她按了按太阳穴,挪回窗下坐着,怔怔地看着榻榻米上的阳光。

她在千代田城住了两年,十四岁嫁给了田安家的德川宗武,搬进了田安门内的宅子。如今她四十一岁,和宗武做了二十七年夫妻,生了七个儿女,可惜头四个都死了,如今只有一男二女。

她有时羡慕侧室山村氏,看起来娇怯怯的,连生了三男一女,只死了一个,还有两男一女――森姬咬了咬嘴唇,虽然自己的儿子治察被立为世子,可德川宗武最爱山村氏生的贤丸,如今才四岁。宗武夸贤丸聪明伶俐,森姬只能腹诽:四岁的孩子,看得出什么?

森姬的亲事是天英院一手安排的,森姬也没什么好埋怨:当时德川宗武是英武少年,通国学,善和歌,连京都公卿都高看一眼;弓马也精熟,将军家放鹰打猎,他的猎物向来是头一份。

八代将军吉宗对德川宗武爱到骨子里,幕府上下都猜疑,觉得宗武可能夺嫡――吉宗长子家重身心皆弱,次子宗武文武两道都是一等一的,兄弟俩有天壤之别。天英院在千代田城活了三十七年,早养就一双锐眼,对德川宗武十分看好。于是天英院向将军吉宗进言,成全了这门亲事。天英院对吉宗有大恩,吉宗从未驳回过她的任何请求,对她比对生母还要尊重些。

当然,天英院促成这亲事也是为了娘家――近卫家可能再出一位御台所,自是求之不得。天英院的生父近卫基熙仗着将军岳父的身份,做了太政大臣,在朝廷里叱咤风云,连灵元法皇都不放在眼里。

法皇内心的怨气无法发泄,专门写了诅咒文供在神社,称近卫基熙是“邪曲奸佞的恶臣”,祈盼神灵降罪给这大胆老儿。神灵显然没听法皇的,近卫基熙不但全身而退,儿子家熙、孙子家久都做了太政大臣。森姬忍不住微笑:如果德川宗武做了将军,父亲也会像太爷爷一样作威作福吧。

可惜这都是妄想了。世上人心事,犹如各色花。色花容易变,心变多如麻。将军吉宗对宗武那般喜爱,最终还是立长子家重做了世子。吉宗刚薨,九代将军家重立刻处罚了宗武,宾客云集的田安宅也立刻闲散起来,门庭冷落车马稀,御三卿之首徒有其名。

将军家重薨了,如今千代田城里的主人是将军家治,相貌端正的年轻人,和他父亲并不相像。御台所是宫家出身,新年拜谒时森姬见过,弱不禁风的小人儿,标标准准的京风美人。将军家治对她极好,可惜也是个薄命的:就算是御台所,生不出儿子也是致命缺点。

这些都不关田安家的事,森姬还是有些不安:和将军家重的矛盾已是上一代的事了,看将军家治的模样,似乎还是有些冷淡。将军若不喜欢,就算流着德川家的血,也一样受冷遇。

森姬忍不住打了个突:三代将军大猷院对弟弟忠长一点没留情,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还是命忠长切了腹。如此想来,将军家重还给宗武留了情面,只禁止登城三年,性命还在,爵位还在,宅邸还在。

森姬还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女中的声音,德川宗武来了。她与他做了二十七年夫妻,说不上蜜里调油,也是相敬如宾。她老了,他早不与她同床,但也时不时看她,和她说说闲话。做了那么多年闲人,他也憋屈得紧,只有和她,他才能随意发发牢骚。

森姬做出笑容,站起来迎接夫君。德川宗武一身家常装扮,鼠灰小袖配梅茶博多带,领口露出雪白内衬,看上去不像金枝玉叶的德川家大名,倒像讲究枯寂的茶人。森姬默默地看他:四十六岁的人了,眉间眼角布满深深的皱纹,只有锐利的眼神,紧抿的薄唇还看得出年轻时的影子。他曾是最受父亲喜爱的孩子,差点就坐上了将军宝座。

德川宗武扫了眼屋角的桔梗,淡淡地说:“打扰你研习花道了?”

森姬赶忙摇头,笑着说:“今日不知怎的,有些心绪不宁。勉强插花也不会满意,不如算了吧。”

德川宗武懒懒地坐下,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多年夫妻,我还不知道你?心绪不宁……是听了什么事吗?”

森姬红了脸,她本不想和夫君抱怨,可他出言询问,她也不好掩饰。

“听说净岸院求了将军大人,要娶一桥家的保姬。”森姬闷闷地说。

德川宗武拈起一枝浅蓝桔梗,像看什么新鲜物事似的瞧了又瞧,漫不经心地说:“净岸院……嫁到萨摩岛津家的竹姬?为萨摩求娶宗尹家的女儿?”

“正是。据说将军大人允准了。”

“将军许与不许,都和我田安家毫无关系。你怎么为这事烦心起来?”德川宗武把桔梗丢在几上,皱着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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