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斗兽
京城的繁荣,大概需要这么一群人来维系:他们衣着光鲜,善于打点、逢源,走起路左顾右盼,坐上酒桌细嚼慢咽。他们有时像忠诚温顺的良犬,有时也会像狼一样凶恶。他们可能是王府的护院,也可能是宰相家的门将,或者是将军的马倌。他们大都很喜欢花钱,他们能在酒楼里点出宫中的御膳,他们会把青楼当做自己的三宫六院。
八方楼也是这些人经常活动的地点,因为这里会经常接待一些外省的官员,他们之间可以讨论一些房价下跌或者粮食增产的问题。但他们也都只限于楼下,而楼上永远都不允许他们逾越,这是他们的主子为他们制定的规矩,当然他们也不会去触犯。八方楼还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它从不问客人的贫富贵贱,只要你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那么它都会热情的招待。不过也会来一些混吃混喝的,但他们也会为此付出些代价,因为这里是鹰老大的地盘----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鹰老大算是个比较小气的人,或者说是比较节俭,就算是很知名的和尚来吃他一碗面,他也一定要收钱。
楼下宫廷御宴,楼上清茶淡饭。也是八方楼的一大特点。归其缘由,主要因为:楼上是为了吃饭而吃饭,楼下为了脸面而吃饭,饭往往容易吃饱,但脸面却永远都赚不完。
楼下你情我愿,楼上你死我活。鹰老大不会站在他们任何一边,因为他自身就是个正邪难辨的人。但他也很清楚,此刻楼上并不容易发生恶战,因为他能闻得到,有人厌战,也有人怯战,还有人在犹豫不决。
不过既然有了导火线,只怕有人定要将其点燃……
“昔日武当也曾与各派有过同盟之谊,今日各位何苦要对我们咄咄相逼?前任掌门之死你们逃脱不了干系,现又对我新掌门口出污秽之语,即使掌门师弟饶过你们,我武当上下也绝咽不下这口气。”叶鸿说着,已拔剑向崆峒派的一名道姑刺去。
崆峒派的四名道姑个个长得如花似玉,但剑术却十分平平,然而叶鸿虽不及江月明用剑,但对付四名道姑却也绰绰有余,何况他还有余应杰与之并肩作战。
余应杰初生之犊,除了叶鸿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当然也包括江月明。他见四名道姑已是不堪一击,于是剑锋一转,突然指向了谢子镜。而谢子镜何尝又会将他一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干脆连动都懒得动,安心等着他把剑刺来。余应杰连刺几剑不中,且又见谢子镜坐在那里纹丝未动,不由得慌了神,开始挥剑胡劈乱砍。只见这时,谢子镜抽出拂尘,轻轻一挥就缠上了余应杰的脖颈,接着他又顺手一带将余应杰死死摁倒在了桌面上。而叶鸿见余应杰被伏,也无心再与崆峒道姑作秀,突然使出一招秋风拂浪,一剑将四名道姑头顶的发髻尽数削去。接着他又是一招落叶穿心,直取谢子镜而去。谢子镜连忙收回拂尘,顺势将余应杰向叶鸿送去,叶鸿收势未及,剑已穿透了余应杰的腹腔。
叶鸿看着余应杰睁大的双眼,瞳孔渐渐散离,不禁怒火冲天,指谢子镜道:“你!竟敢如此!”
谢子镜又抽甩着拂尘笑道:“人是你自己杀的,这可赖不得别人,不过你若如果需要,贫道可以为你们做一场法事,也不枉当日同盟之谊。”
江月明此刻方如梦惊醒,他轻轻走过去,伸手掩起余应杰的双眼,然后拔剑向谢子镜刺去。
谢子镜持拂尘接过几招,险些被江月明削去了脑袋,胡须已被削掉了大半,他只好弃拂尘,拔出背上所袱之剑。
他的剑要比江月明的白翼宽得多,也厚得多,而且也是一把罕见的宝剑,据说是崆峒派祖师传下来的镇山之剑,名曰:天叱。
天叱不像白翼那般锋利,但它一出鞘那种逼人的剑气,甚至可以让人窒息。谢子镜用独特的剑法,将天叱的剑气编织成了一把伞,他就躲在伞后伺机给江月明致命一击。
白翼的锋利,也许可以破开所有的金属,但天叱的剑气它却很难穿透,江月明使尽全力,剑也未能向前移动半寸。不过谢子镜也未敢变换剑招,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有一毫松弛,锋利的白翼就可能穿过他的□□刺穿他的喉咙。
也许耗尽敌人体力是最安全的战术,但前提必须是自己也要有足够的体力消耗。谢子镜很有把握能耗死江月明,而江月明也明白自己没有足够的耐心与谢子镜比耐力。所以他出了险招:突然将白翼收回,让自己空门大开。谢子镜见状,暗笑年轻人果然都是气盛心浮,于是他立刻变换了剑招,将剑气都凝聚在了剑尖,企图给江月明致命的一击。
可他偏偏忘了武当剑法走的就是灵巧多变,而江月明又是剑式上的佼佼者,怎会轻易被他厚重笨拙的天叱刺中。
谢子镜一剑刺出,剑锋从江月明鼻梁擦过,剑气直逼一旁坐着的钟云,随着一声木材破碎之音,钟云眼前的桌椅已是一片正在散落的木屑。
钟云依然端坐着,众人心中都开始猜测他是否还能站立----那霹雳而去的剑气分明已经冲入了他的身体,除非他是钢铁之躯。
也许谢子镜还在暗喜自己这招声东击西得手了的时候,江月明闪电般将白翼逼近了他的胸堂,他想躲避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刃刺入自己的身体。
不过这是谢子镜的诱敌之计,他早已断定江月明会有如此一击。但他却低估了白翼的锋利,让血液开始不断的从自己的身体溢出。
而江月明万万没想到他贴身还穿着细甲,虽然不能完全抵挡白翼,但也给了谢子镜一次喘息----也因为这一丝的喘息,又引发了一连串的悲剧。
天叱最可怕的不是剑锋,而是剑气,谢子镜被白翼所伤,虽无生大碍,但也让他凝聚在一点的剑气瞬间散开。所以他刺向江月明的一剑,已毫无杀伤力可言,最多只能算是虚招,不过还是让江月明为之一避。
接下来,四名崆峒道姑见谢子镜中剑,便纷纷上前围攻江月明,而花莫心夫妇此刻也与叶鸿搏杀起来,一时间,八方楼上剑影闪闪,血气漫漫。
江月明不屑与道姑交手,他的眼里只有谢子镜,所以他每出一招一剑也直逼谢子镜。但四名道姑前仆后继地攻势让他无可奈何,也许是出于怜香惜玉,也许是他不愿暴露出自己的残忍,所以他不能伤及她们却又不能将其避开。
而谢子镜却突然将一名弟子推向了森森的白翼,这让江月明突然之间感到费解,但其他人都看得出,谢子镜是要用弟子的身体来拖住白翼----也许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高手的生死可不就就决定在那么一瞬间?
剑,刺入了本不想伤害之人的身体,这不是剑的错,只是错的剑。
因为距离太近,江月明无法将剑偏离,只能在一刹那收回所用之力,但剑还是刺穿了那个人的身体----他的剑太过锋利!与此同时,谢子镜的剑已向江月明的胸膛刺去,这是早有预谋的一剑,他也料定他必定死于这一剑下。
江月明虽利剑在手,却无坚甲护体,对于谢子镜卑鄙龌龊的手断,他也只能束手待毙。不过事情终究还是出现了转机,天叱在距离江月明身体只有半寸的地方停留了,并没有刺入他的身体。他也没有感觉到那叱咤袭来的剑气;他只感到一股暖流正在从背后涌入;他只看到谢子镜瞪大了双眼,面部渐渐扭曲。
钟云正在江月明身后正为他灌注着真气,以气驭剑没有人会比剑仙更高一筹。江月明的身体就像是被坚厚的铁甲包裹着,任凭谢子镜用尽了全力,也不能冲破那层真气,但江月明也完全被真气控制,丝毫不能动一下手指。
白翼的一端与道姑的身体慢慢分离----她默默地退出自己。
师妹将她抱入怀里,她好想说些什么,但鲜血已黏住了喉咙,只能急促地喘息。
她的呼吸渐渐平息,心跳也平息了。最终她也只能吐口腥黏的血水,来向这个世界做最后的表述。
谢子镜的丑态,在他的弟子面前暴露无遗。但仇恨往往更容易迁怒于敌人,因为反叛大都不会有好的结局。
三柄剑同时又向江月明刺去,但三把普通的铁器怎能穿透那浑厚的真气。
两把剑折断了,而另一把剑中途改变了方向,出人意料地刺入了谢子镜的后背,然后绞碎了谢子镜的心脏。
也许谢子镜早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因为“多行不义必自毙”绝不是古人虚构出来的谎言。但他不会相信。谁会死于一件属于自己的工具?
“丁丁!你……?”
断了剑的两道姑,吃惊地望着在地下抽搐的谢子镜,还有小师妹满身的血污,不知或是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哈,哈……”
丁丁像中了邪一样,痴痴地傻笑,却又不断的泪滴。终于她走到师姐尸旁,端起剑在自己脖子上轻轻一抹,随之倒下。
另一边,花莫心夫妇与叶鸿还在恶斗。两条长剑鬼曲蛇绕,招式怪异。叶鸿起剑犀利、多变,落处干净无余。双方正是棋逢对手,一时半刻难分优劣。
然而谢子镜既死,江月明定然抽身过来帮助叶鸿。这样一来,花莫心夫妇身后无援,必败无疑。
果然,两条长剑纷纷被白翼削短,最后只剩下了两剑柄仍被两只手紧握着。
白翼不会对任何人留情,它只对鲜血钟情。
江月明与他们只有仇和恨,所以他们只能去死。谁让他们技不如人,活着的机会是留给胜利一方的。
但他们并没有畏惧,他们显得非常地淡定。
死神也许是个多年前的朋友,也许是追了你多年的债主,再见面用不着多语,示以微笑足矣。
花莫心微笑着丢下手中的剑柄,轻轻握上叶无双的手说:“放开它吧!我们再不需要它了。”
叶无双很听丈夫的话,她把手中的废剑丢弃了。也许在她心里,是剑抛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