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云庭
云庭里的流连花正开得绚烂,淡淡的水青色铺天盖地,迷了人眼。
云音坐在屋顶上,支着脑袋等绿衣回来。天边霞光无限,夕阳的余晖将整个云庭晕上了一抹暖色,明明是冷漠无比的云庭,却在这一刻,仿佛一切都变得柔软了起来。云音的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光华流转,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玫红色的火球,等着它消失不见。
绿衣说了,最迟等到夕阳落下,她一定会回来。绿衣从来没有骗过她。
而现在,夕阳马上就要落下了……
云音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等绿衣回来了。她在云庭最有盼头的事情,便是盼着绿衣回来。
这个跟她差不多仙龄的鹊仙是个真真正正的鹊仙,日日忙着下凡给凡人驱烦报喜、排忧解难,每一次回来,都会给她讲述各种凡间的见闻,或悲或喜,都是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的。绿衣偶尔也会给她带一些凡间的小玩意,她见着喜欢了,便使了仙法变出一大堆一模一样的来,后来发现也许世间万物果真都是以稀为贵,没有了珍贵之感,仿佛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于是她再也不用仙术变幻什么,只盼着绿衣能给她多带一些不同的物什回来。
这一次绿衣要帮她带的,是凡间的染料。听绿衣说,这种东西十分神奇,只要将一匹白布融进去泡上一泡,便能染出各种颜色来。云音问她,“若是泡进去的东西不是白的,也可以染成别的颜色吗?”
绿衣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宽慰她道,“你放心,我听染坊的人说,只要泡进去时不是黑色,就一定能染出与原来不同的颜色。”
绿衣从来没有骗过云音,云音相信她。
夕阳渐渐落下,云霞也渐渐散去,而绿衣却依旧没有出现。云音眨了眨眼睛,不过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便抬眸笑了起来。她摇身一变,化作了真身,打算飞下屋檐。可不过是刚刚张开翅膀,她便觉得腋下一痛。
许是支着下巴这个姿势保持得太久,现在突然行动起来,闪着筋骨了。她并不担心,只是悠闲地站在原处稍作休息。她方才看了一下自己的腋下,自己暗羽依旧鲜红似血,与之前并无二致。可是她知道,等绿衣回来,一切就要不同了,她也将拥有一枚藏青色的暗羽,再也不用受这“与众不同”之累。
每只喜鹊修得仙体之后,都会长出一支暗羽,此暗羽与心脉相连,于凡人来说,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若非鹊仙情愿相赐,这些暗羽,也便与普通鸟羽无异。
而云音身上的这支红羽,便是她成仙之时修得的暗羽。
每个鹊仙都有一支暗羽,这本无甚稀奇,只是云音的这支暗羽,与其他鹊仙的暗羽相比,着实是有些不同。
在云庭修行的这些鹊仙,无论品级高低,也无论道行深浅,都有一支藏青色的暗羽,藏于翼下,若不刻意显摆,实难为旁人所察觉。而云音的,虽也生于翼下,却是妖冶异常、鲜红欲滴。绿衣曾一本正经地指着她这暗羽跟她说,这样的色泽,就像是用鲜红的血液浸泡过似的。此番形容不仅不详而且极为恐怖,云音向来嗤之以鼻。
但是她看了看自己的暗羽,又不由自主地相信绿衣的这番比喻。这支暗羽羽轴深沉暗红,仿似体内的血脉,羽枝鲜红欲滴,正如喷薄飞溅出的猩红血液。任是谁看到了这样的暗羽,恐怕都要与鲜血扯上点联系。
听云庭一庭之主鹊皇的意思,云音在修炼途中曾遭遇了一场天灾。那场天灾十分离奇,寒冬腊月里,人间竟下起了血雨。那场血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把本就萧索的人间整得生灵涂炭。天有异象,万物遭殃,彼时的她还是一只小喜鹊,没什么法力护体,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命格大变,竟修得了红羽。
鹊皇所言句句在理,可是云音却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她闭门思索近一年,终有一天醍醐灌顶,突然找到问题所在来――若鹊皇所言尽实,那么在修炼途中遭遇此天灾的喜鹊,必然不止她一个,却为何只有她一人得此命格?
此问题一出,鹊皇立即就给出了解释――当年所有未成仙的喜鹊,都在此天灾中殒命,只她一人幸免。
她想想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甲乙丙丁还有绿衣,心中不免狐疑,张了张口,准备刨根问底地问下去。
却见鹊皇板起了脸。
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了句,“可是……”
话刚出口,就见鹊皇一眼飞刀射过来,语调冰凉,透着些阴阳怪气,“怎么,你在质疑本鹊皇?”
“云音不敢。”她急忙摆了摆手,把嘴巴闭上。
云音偷偷地瞧了瞧鹊皇,仔细掂量了掂量鹊皇的话。鹊皇的话虽有瑕疵,倒也的确是解释得通。便是她不相信鹊皇,又能怎么样呢?她连自己是何日出生、何时得道成仙的都不知道,好像从她有意识开始,得到的解释就是鹊皇这般说辞,若是不信,就再也没什么可以相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