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 酒
“咳。”云韶清了清嗓子,手里捧着一卷书。
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严肃样,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位仙君看似正经无比的眼神,其实压根就没落在书上,而是一直在瞄旁边的酒杯。
瓷白的玉盏,里面盛着黄澄澄的竹叶青,春日的温度适宜,因而酒香也在空气中完美的挥洒着,清淡却甘冽绵柔,勾人的小妖精似得,挠得人心里痒痒极了,让云韶压根就看不进书去。
更不用提某人还极为坏心地将酒倒好了,就推到云韶的手边,只要抬抬手便能碰到。
云韶说他早便戒了酒,架不住某人促狭的挤挤眼,“我知道啊,不是给你倒的,只是放在这里,待会喝便是了。”
说完了还貌似颇为体贴的笑笑,“戒酒嘛,我当然支持啊!”
实在是生平最大之考验。
没过一阵,云韶又瞄到了酒杯上。
啧,算了,云韶终于放弃天人交战,手指一伸,正要碰到酒杯――
“哗啦”院内传来了几声脆响,云韶眼皮一跳,一个瞬闪便到了屋外。
白胤一身朴素布衣,此刻衣袖都卷了上去,露出肌肉线条精壮的上臂,此刻他的两只手臂还徒劳地团城了一个半圆,然而,地上的酒坛已经摔得粉碎了。
云韶捏紧了手中的书,瞅了瞅地上四分五裂的窖藏竹叶青,又瞅了瞅已然呆滞在原地的白胤,同样陷入了呆滞。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白、胤――”
这是他飞升之前就记挂的几坛子酒,在戒酒之前,他曾经飞赴酒馆,在埋酒之日便重金预定下了,二十年后来取。统共就这么几坛,就这么让白胤给摔了!
白胤尴尬地笑了笑,“这个……”
他看着云韶的表情,知道现在对方一定心如滴血,说什么都已经听不进去了,还是试图挽回了一下,“云韶……物以稀为贵,现在少了一坛,剩下的几坛喝起来定是倍感顺口……你说对吧?”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糕点也不能日日吃的,会吃坏牙,须得日思夜想,才得那么一小盘才好吃……想来……想来都是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必要太过惋惜嘛……”
云韶听完甚至冷笑了一声,白胤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浓重了。
果然,云韶出其不意地出手,白胤虽然脑海中虽然已经想好了应付之法,奈何实力完全跟不上上,他的道行实在是太浅了,即便是留了手还是在盏茶时间内被云韶按倒在地。
这还是云韶手下留情的缘故。
白胤一只手被云韶拧着,另一只手投降似的举高,俊朗的脸上挂着近似无赖的笑容,一口白牙龇地在春日的阳光下更显灿烂,“云仙师好手段,小人甘拜下风!”
自从回到人间之后,他们便不再以师徒相称,改为直呼姓名。云韶嫌白胤一口一个师父,实在是称呼地他别扭,白胤听到了更是求之不得。
刚到人间的时候,云韶喜欢江南灵秀,他们便寻了郊外一座灵气汇聚之所,筑起结界,建造了这个简单的仙府。
挖好山洞之后,还须得费心布置。白胤大丈夫心理作祟,不愿让云韶动手,自愿将建造仙府的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给云韶支了个凉亭让他歇着。
然而……以往抬抬手施个术法便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现在白胤却不得不亲力亲为。一天过去了,云韶在凉亭坐得优哉游哉,白胤却累得焦头烂额。
傍晚时,云韶终于看够了戏,抬手施术,不过一刻钟,便将仙府布置停当。
果然是故意的,白胤看着精美华丽的仙府,哭笑不得。
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云韶姿态飘然地先走了进去,白胤愣了愣,倒是没管云韶那有意的恶趣味,腆着脸也跟了进去。
没多久便被云韶扔出房间。云韶长指一指,主卧旁边的那个房间才是给白胤的,他的房间哪里有白胤的空地?
云韶本以为经过这连番的戏弄,尊贵无比的凤君应当恼怒了,没想到白胤竟然只是啧了一声,便乐滋滋的去了自己简陋的小房间,一句都没抱怨。
这倒是让云韶颇为意外。
这一意外,便是五年。
白胤这么笑,云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再欺负人了。云韶松开白胤,再一次惊讶于对方的厚颜无耻。
云韶闻着满院酒香,其实气已经消了,只是面上还放不下,只道,“别老是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再砸一坛子酒,永远也别想进屋了!”
白胤一愣,随即俊脸皱成一团,虽然内里已经上千岁,然而顶着一张嫩脸皮,失落的表情做的竟是毫不吃力。
云韶却不理他,径自进屋,还在白胤面前关上了门。心中倒是暗暗庆幸,还好白胤摔了这坛子酒,不然他就要破戒了。
怎能这么经不住诱惑?已经在杯中之物上再过一次跟头,决不能再栽第二次。
白胤碰了一鼻子灰,默默摸了摸鼻子。
他也明白云韶其实并不像他表露出来的那般生气,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只是,隔着窗口,他已经看到了云韶伸手探向杯沿,却因为他的打断而停下了。
只差一步!白胤恨恨地想道。又失败了。都引诱了五年,好歹看到云韶快坚持不住破戒,然而又因为他自己制造的意外而中断。
白胤之所以如此锲而不舍,引诱云韶喝酒,不是因为什么绮思逸想,而是……
自从归墟之变后,虽然云韶面上云淡风轻,同自己在这红尘之地做了五年的出尘之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白胤觉得,经历过这么多的变故,云韶还是变了许多。
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云韶还是云韶,一身仙骨不畏寒暑,千百旦暮之后还是年轻俊美的模样,只是,内里却像是褪尽铅华一般,待人待事愈发淡然,仿佛万事不盈于心。
在天舫时的云韶,表面端正持肃,但私底下总有些幽默与不正经,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恶趣味。诗酒风流,虽历经过至为惨痛之事,却仍能活得自在而洒脱;现在的云韶,修为不可同日而语,却也……安静淡然了许多。
不见大喜大悲,活得豁达通透,白胤欣慰的同时,也在暗暗的害怕。
他满足于现在与云韶相处的每一个日夜,也畏惧于同云韶的每一次分别。这世间已经没有多少云韶能够牵挂的东西,他已经泥足深陷,但云韶却还能如此潇洒,像是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去。
而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留云韶的能力了,甚至,连挽留他的立场都没有。
他曾经做过那么多的错事,如今赖在云韶身边,不过也是仗着云韶心软、可怜他。
起码……要有一点喜爱之物,让云韶能够对与他有关的事物带点留恋,这样才好。这样,哪怕有一天云韶真的要走,还会犹豫一下,还会记得他带回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