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平如美棠 - 公子,这厢有喜了 - 龛焰犹青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39章 平如美棠

他说得并不轻松却也是在心里思忖良久的,可是对于胡绿来说却像是晴天霹雳,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刚才他说的那句话消化在脑子里,恍若有短暂的轰鸣,她的整颗心脏的血管仿佛都有点不堪重负,‘嗡嗡嗡’地将她击的粉碎。

其实问题的关键不在萧然,也不在那个将要与他携手走进婚姻礼堂的准新娘,问题的关键在于她自己,没错,就是她胡绿自己,她在来的路上,明明已经无数次告诫过自己这个开着名车带她来吃饭的男人不过是个陌生的男人,她记得冰箱里还有为沈子珩早已熬好的黑鱼汤,她想到沈子珩眉开眼笑的样子就会忍不住觉得好快乐,对,这个陌生的男人算什么,他其实什么也不算,心里建设做得多完美,她不爱也不恨,她不应该对他有的任何情绪,或许唯一的情绪就是礼貌和疏离,可是当这个男人面对面与她坐在一起的时候,她终究还是错了,而且错得相当离谱,他的眉与眼,与眸子里的温润和诚恳,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手指甲修剪的形状,他的一丝一毫,都曾在她指腹间的触摸中给了她美好初恋的青涩和懵懂,她怎么可能,怎么能够忘得掉?她实在是低估了回忆的力量,她恨老天爷的造物弄人,却更恨她自己,早已回不去的东西,她还死揪着不放干什么?

“和薛小婉……?”

从高一和薛小婉认识以后,她就一直把这个笑容甜美待人温柔客气的女孩子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老师排座位的时候,每次她都会厚着脸皮主动跟老师说要跟薛小婉坐一起,那时小婉成绩比她好,可是班级排座位又是按照成绩来排的,薛小婉为了照顾她还特意考差了一次和胡绿差不多的名次,后来胡绿过意不去,又奋力而追,两个人成绩始终相差不大,自然每次都是同桌,如胶似漆的程度让班里很多人都以为这俩人一准有同性恋情结,直到薛小婉拐跑了胡绿最最心爱的男人以后,班上人才恍然大悟地交换了一个了然于胸的表情,原来这都是套路,只可惜胡小绿同学被蒙在鼓励当了一只很傻很天真的炮灰。

如果有人还没有尝试过被最亲密的人背叛过的滋味的话,胡绿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他,当时很想拎着把菜刀去砍了这俩贱人,但是到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无非就是觉得被恶狗咬了一口,咬了就咬了,难不成你还要咬回来不成?

只是后来的后来,她不再去想起薛小婉这个名字,也不再去想起薛小婉这个人,仿佛记忆里有一块橡皮擦,主动擦去了她不愿记起的那一部分,所以当她时隔这么多年,重新提起‘薛小婉’这三个字的时候,倒有一种恍如隔世的生硬和淡然。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假装的轻松。

她咻咻吸了口气,手边刚好有服务员端上来的一杯冰水,其实这几天她有月事并不能碰冰的东西,因为痛经痛的厉害,医生也警告过她凡事不能贪凉,已经好几年了她连最爱的冰淇淋都只能忍痛割爱扔在了一边,可是今晚,仿佛是一种赌气,可是她到底是跟谁在赌气呢?胡绿越想越觉得心里乱如麻,她已经顾不得痛经带给她的痛苦和折磨,’咕嘟嘟‘就把整杯冰水一口闷了下去,穿肠入肺的冷,仿佛整颗心都被冻住了一般,冻得她好想好想把自己抱紧,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刻,时间是静止的,她可以不用知道答案,还期盼着一切有重新挽回的余地,他不过是跟她开了一场最好笑的国际玩笑,没有人捉弄过她,也没有人欺骗过她,她的岁月停留在十六岁那一年的仲夏青春,她赶走了所有的马蜂却得到了这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他说过的,‘阿绿,我们永远不分开’,那一年的梨花开得特别茂盛,满目的雪白,她相信他了,是的,好朋友不都是永远不分开的吗?可是他终究还是开口了,将最后的一丝丝希望也生生斩断,“沈老爷子的身子不是很好,怕熬不过今冬,薛董事长希望可以尽快举行婚礼,阿绿……”

他顿了顿,忽然不太敢去看胡绿的眼睛,连声音都带着些微颤抖的嘶哑,“你恨我吗?”

也许是餐厅里的暖气开得太足,而胡绿刚好又坐在那样的出风口,她只觉得浑身都热得滚烫,耳畔,脖颈,额头,手心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小汗珠,其实这样的天气温度适宜不冷不热,可她总是弄不懂这些餐厅干嘛常年如一日地开着中央空调,她热得拽开了脖子上的丝巾,刚好有小服务生走过来,她仿佛渴极了一般又要了一杯冰水,可是脸色的苍白和渐渐开裂的唇……

萧然不忍心看下去,只劝阻她不要太贪凉,胡绿忽然笑了,嘴角噙着的一朵笑容,渐渐泛出苦涩的滋味,她终于将手心里紧紧攥着的纸巾徐徐撂开,其实纸巾早已濡湿,不一会儿就皱成了一团,纷乱如麻的心,可是恨?

她有什么可去恨的,曾经如果是因为他的母亲还有一丝丝的不甘心的话,那么此刻她只有乖乖认命。

“那恭喜啊,终于得偿所愿……”

她小口小口地啜着那冰水,黑色的眼珠恍若熠熠生辉的两丸水银,只是渐渐蒙上来的一层水雾,仿佛有泪光在眼里打转,心酸的滋味,其实萧然未必听不出她话里的酸味,可是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谁也无力挽回,如果有那么一刻,萧然多么想鼓起勇气说,“阿绿,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带你回瓜渡好不好?”

可是现实却告诉他不可以做这样一个愚蠢的决定,绿然需要他,还有母亲,母亲会不会再一次重蹈覆辙地拿死来威胁他?

最后的那一声恭喜,说的人违心,听得人更是五味杂陈,其实说到底,胡绿还是会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薛小婉如愿以偿地嫁了如意郎君,可是这样的如意也不过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如果说此时的胡绿是个倒霉被诅咒的女人,相信薛小婉未必也没有多幸福,可是幸福就是求仁得仁,也许就有那样的女人沉溺在自己的一厢情愿里不愿醒过来,薛宝钗嫁了不爱她的贾宝玉,可是又有谁能说,这未尝不是另一种糊涂的幸福。

那顿饭始终没有好好吃完,中途胡绿手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说了声‘抱歉’就去了包厢走廊外面去接,是沈子珩打过来的,也许是在那样的暖气里憋久了,胡绿在走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时候总觉得像是获得了一种新生,吸一口,再吸一口……惹得沈子珩忍不住怀疑道,“你丫不会刚从难民营逃出来的吧?”

胡绿虽然此时心情没有多好,但还是难得地跟他俏皮起来,“你猜?”

此时刚好有穿着古典徽式制服的服务生端着菜肴从她身边走过,仿佛有糯米糕淡淡的香气和臭鳜鱼醇厚馨软的家乡味道,菜馆三面临水,雕栏画阁,凭空擎出的一带粉垣,难得是这样的深秋季节,潭水里还飘着睡莲,莲叶倒还翠绿,只是零零星星的几朵深红莲花,才显出秋的肃杀的凛冽……

一阵风从廊檐下低低掠过,胡绿不禁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外套。这件卡其色的风衣还是沈子珩买来送给她的,难得的是两个人都有空相约一起逛商场,有衣服在打折,沈子珩从来还没正式送过胡绿一样东西,只是珠宝钻石鲜花巧克力这些连他自己都觉得烂俗,其实压根就没想好要送什么礼物,只是两人一路逛的时候都相中了这件衣服,模特身材很好,穿得很有气质,胡绿身材也不差,导购员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目光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很热情介绍这件衣服的款式和面料,顺道夸赞了一下胡绿雪白的肤色和身材,惹得沈子珩一个劲地点头,看来比胡绿自己还心花怒放,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胡绿不禁在心里觉得好笑,只是翻看了一下衣服标签上打的价格的时候胡绿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打完折还这么贵,都快抵上胡绿不吃不喝好几个月的工资了,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胡绿想还是赶紧走人,要不然待会她保不齐热情满面的导购员会甩给她一个大大的脸子,“没钱还装什么大款,浪费姑奶奶我宝贵的时间……”,虽然胡绿从小到大没少被人鄙夷过耻笑过甚至侮辱过,可是她觉得今天压根犯不着自取其辱,所以她刚想拉着沈子珩去旁边的生活区逛逛的时候,那家伙却已经随着那妆容精致的导购员的引导去了柜台划卡付款了,靠,有钱也不带这么任性的吧,她都还没上身试试合不合适呢,不过沈子珩倒一脸满足地解释道,“第一眼看重的东西,买下来多有纪念意义啊!”

其实他话里还有一层意思是难得我俩意见没有分歧的时候,其实这一刻对沈子珩来说似乎占据的意义更大一点。

“所以买件衣服回去就为了挂着当纪念?”

胡绿觉得这个理由简直匪夷所思加钱多烧得慌的神经病,毕竟按照她买衣服一贯以来的性格和风范,不试她个百八十件她不会轻易就痛下杀手的。

“那我退回去?”

沈子珩故作轻松地就要招呼导购员过来。

胡绿赶紧一把拉住他胳膊就往门外走,‘嘿嘿’笑道,“我忽然觉得当纪念品挂着也挺好。”

这样的厚脸皮,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过她长这么大还从没穿过这么贵的一件衣服,管它大了小了,别人有闲钱送给她,不要白不要。

不过衣服贵有贵的道理,料子摸着柔软穿在身上却很挺括有型,胡绿的身材属于典型的江南女人的那种纤细玲珑型,虽然不高挑,却也是一副上好的衣裳架子,基本上穿上风衣是属于特别好看特别有知性女人气质那一类型,别的方面沈子珩可以挑出她一大堆的毛病来,可就是这穿衣品位上,胡绿还是挺有讲究的,不过一想到沈子珩那家伙,胡绿的嘴角就会不自觉地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来,慢慢卸下心防,因为太久远的记忆,可是印象里一排排古老典雅的徽派建筑,那些如淡墨写意画一般的粉墙黛瓦,是她最熟悉的家乡的样子。城市化建设日新月异突飞猛进,触目都是高耸入云的大厦和巨型商场,而如今那些古老的被保存完好的古建筑已然不多,其实像这样古色古香的徽州菜馆在城市里已经很难找,难得日理万机的萧大总裁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趣。

胡绿一个人在走廊上有的没的跟沈子珩闲扯起来,聊到开心出两个人会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惹得旁边上菜的服务生们频频侧目……

餐厅走廊的吊顶上悬着一盏盏宫廷式样的复古绢灯,风一吹就跟着四下里晃起来,晕黄的灯光倒映在河水里,影影绰绰的光影,随着波纹,破碎,凝聚,破碎……

胡绿忽然觉得心头一紧,连喉咙也沙哑了起来,本来两个人都还聊的挺好的,不知在哪个档口忽然就很有默契的沉默了起来,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就是这么奇怪,上一秒还相谈甚欢相逢恨晚,下一秒就是这样戛然而止的僵持,不过倒也并不显得尴尬,良久,沈子珩才轻轻问了一句,“阿绿,你在哭?”

眼泪腥咸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她这时才发觉眼泪早已不知不觉的流了满脸,她极力想去擦干净,可是越擦涌的就越多,她索性蹲下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含泪强笑道,“哪有,我就是风沙迷了眼……迷了眼而已……”

“风沙?你不是说你今晚在公司加班吗?你们公司啥时搬沙漠去了……”

沈子珩在那边半信半疑‘咯咯‘地笑了起来。

胡绿翻起了大白眼,发现沈子珩那货压根看不见,只是有点气急败坏地在对着电话骂了一句,“沈子珩你烦不烦啊……”

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重新回到了包厢,萧然独自一人在抽烟,眼角低垂,眉头微微皱起,仿佛有很沉重的心思在想,胡绿不想打扰到他,只是她拖动座椅的声音还是惊到了他,知道胡绿一向闻不惯呛人的烟味,瞬间掐了烟头有些懒然地歉笑道,“不好意思,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吸……”

胡绿摆摆手笑着打着哈哈,“没关系……”

笑容凝固,空气里瞬间只余了尴尬和不知所措。

胡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和她的萧然会生疏客套到这种地步,仿佛时间生生地就将他们打磨成另外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而现在面对面坐在一起的人是萧总裁和胡设计师,是一起并肩作战的绿然广告的一份子,是烟熏火燎的尘世间的凡胎肉体,是彼此不能再靠近的曾经和现在。

其实年少时的爱恋多半是占有欲控制欲和虚荣心在作怪,当时如果胡绿稍微妥协一点,或许萧然也不会走得那样决绝,可是胡绿总信了那样一句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年少时无所畏惧的我们怎么会想到会有得不到的那一天。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室友馨子对于胡绿这段有始无终最准确的一句评价。

可是不管怎样,人生没有回头路,她曾经的初恋也将要在这座城市举行婚礼了,当然新娘不会是她。

萧然其实一直是有放不下胡绿的,只是胡绿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的态度,他也很为难。他多想胡绿能给他一丝弥补的机会,可是从今晚开始,他们俩之间也算彻底土崩瓦解了吧!

他坚持要开车送胡绿回去,胡绿也没再拒绝。还好回来的还不算太晚,保温桶里的黑鱼汤还有余温,她又稍微热了热,然后打的直奔医院而去。

沈子珩似乎已睡下了,只是走廊上虚掩着的门,他像是一直在等着她来,胡绿不想吵醒他,所以只将保温桶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烟灰缸里有掐灭的烟头和烟灰,不只一根,胡绿忍不住暗暗责备道,“生病了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虽然嘴上是责备,但是心里却是心疼和难过。

床头柜上还堆了几本书,胡绿看了下是自己先前怕他无聊送给他的那些旧报刊和故事书,难得这家伙还在旧书本夹着的信纸上把好的词句摘抄了下来,他写的字很好看,飞扬流利的,颇有点似他的性子,张扬而不张狂,偶尔也有恰到好处的温柔和内敛,然而整张纸却只有那么寥寥的几个字,是93岁老先生饶平如在《平如美棠》所写的那一句:‘在遇到她之前我不怕死,不惧远行,也不曾忧虑悠长岁月,现在却从未如此真切过地思虑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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