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望长安,血雨楼
第三十一章望长安,血雨楼
楚明瑱纳谏,决定用燕知微之计,提前折返长安。正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表面在行宫大摆赏雪宴,荒唐享乐;实则金蝉脱壳,径直带着禁军精英三千骑,星夜疾驰。
自长安城郊返禁宫,若要疾行军,当夜就到,正好可以迎头打个措手不及。
两匹体白无杂色的千里马拉着通体黑金的马车,夜行于郊野,背后骑兵披甲执锐,驰于道中。
楚明瑱坐在马车里,将传书揉成碎屑,淡淡笑道:“已收到长安快马传书,叛党听闻朕在行宫开赏雪宴,觉得朕分身乏术,拟定今夜行动,占长安,夺玉玺,策反禁军,行窃国之事。”
“朕这弟弟志大才疏,还得为兄教他,何为安分。”
楚明瑱扶膝,看向坐在身侧的紫衣美人,神情自信桀骜。
燕知微垂眸,似乎有些忧心忡忡。
楚明瑱看着他,道:“三千骑入城,朕带着禁军,与先前布在长安的多处守备里应外合,可以迅速形成天罗地网,把口袋扎死。如此安排,已是万无一失,知微在忧虑什么?”
“臣担心的,并非是乱党一事。”
燕知微瞥了一眼刚刚看过的信件,似乎觉得如鲠在喉,咬着唇想了想,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递过去,“这是一篇檄文,陛下请看。”
楚明瑱拿起文书,往下读时,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燕知微的手指从信封上滑下,垂落在袖间。他神色忧悒,“臣,成为了乱党攻讦陛下的借口。”
“燕贵妃”对外并未宣布名姓,民间只知晓有这样美貌绝伦,简在帝心的妃子,刚入宫,就直接封妃,宠冠六宫。
坊间传言,这燕贵妃实则是个妖妃,引得他们的英明君王初露昏聩之相,连早朝都不肯上,还构陷大臣,祸乱朝纲,妖孽预定。
弟弟想要反长兄,政绩上远远不及,势力上也甚是单薄,唯有世家可以依仗。他还有什么理由能拿来做文章?
从大事上无从下手,说他生活作风不行也是个思路,反正历史上宠妃祸国都有佐证,再加个玩弄朝臣,罪加一等。
这可是皇兄自己贪好臣子美色,授人以柄,可不怪他。
长沙王思来想去,拈了个最胡搅蛮缠的借口,让他的幕僚文人写了一篇檄文,待大事已成,他再通告天下。
皇兄宠信佞臣妖妃,将覆朝纲,他此举是忧国忧民啊,哪里是不忠不悌不信不义?
这燕知微自潜邸时就以色祸君王,在前朝为相就烟视媚行,离谱至极,入了宫更是妖妃,蛊惑君王,当杀。
陛下近来杀心四起,手段暴戾,一定都是妖妃的错。
长沙王楚明诚的思路,倒是与过往兄弟如出一辙:“史书上,切不可言君王之罪”。
妖妃,宦官,佞臣,这几个向来是史书最大的背锅侠,燕知微显然就当了这名“祸水”。
新出炉的祸水燕相无语凝噎片刻,委婉道:“陛下,长沙王如此天真行径……”
“他若真是清君侧,怎么不调禁军来行宫围困朕,与朕短兵相接?弟不言兄之过,臣不言君之罪,所以,就针对朕的爱妃?”
楚明瑱的手指滑过那狗屁不通的檄文,冷笑一声道:“如此兄弟,不见半分本事,尽是会为龌龊反心找借口,不要算了。”
“这可不是夺嫡之时,陛下如今已为帝王,弑帝是大罪,绝不可能弥补,长沙王若想成大事,绝不敢动此心思。”
燕知微视线有些漂浮,看向马车上的烛灯微光,轻声道,“臣是软柿子,好捏。若是他赢了,恐怕会要陛下交出臣,以杀妖妃代替弑帝,全了这檄文中的借口,再请陛下退位……”
他其实并不担心,楚明瑱为引出乱党,缜密安排许久,布下了天罗地网。想要翻这个盘,长沙王少说得有十万军。
对方仓促起事,孤注一掷,每一步都在君王的安排之内。他们连家丁都用上了,哪来的十万军?
心存侥幸,想以小博大钻空子,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知微,朕不会输。”
楚明瑱凝视他片刻,见燕知微端然坐着,身姿亭亭,如同梅花新雪。多像是盛世的裱花,皇权的装点。
但他明白,燕知微绝非只供观赏的美丽瓷器。深藏的冰面之下,他善谋,多智近妖。
当年征战时,楚明瑱不知前路时,也总得向燕知微求计,听他谋划安排,才能找到方向。
燕知微神色一晃,他担心的事情有很多。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燕知微做过旁人眼中的佞臣,做过祸乱朝纲的妖妃,他当真能平安落地吗?
还是说,在某年某月太平无事时,楚明瑱不再需要锋利的剑,他会作为君王的污点被抹去?
以他性命,全君英明。这是最快的方式。
倘若有这么一天,燕知微接受,却不想这么快。
他还没有尝够圣宠,就算会溺死,长醉不复醒也好,他想在楚明瑱的怀中多待一阵。
楚明瑱见他迟疑,以为他是担忧即将到来的风雨。他道:“世人皆把美貌妃子当做盛世的象征,津津乐道宫闱秘史。在灾难来临时,又把妃子当做祸国的妖姬。褒姒、杨贵妃、冯小怜……不外如是。”
“明明是君王荒唐昏庸,后人却皆罪于宠妃,言必提及,‘都是君王为妖姬所惑’,非王之过。”
“这如何不是王之过?”楚明瑱说的是典故,却直视着燕知微。
燕知微看向他,听他淙淙如流水的温柔声线,好似置身云端。“史家不言圣人错处。”燕知微视线与他相触,又别开,道。
“史家不言圣人错处,所以没人敢骂一句,那皇帝委实荒唐,才有山河沦丧。他们甚至还将心中所爱交出,顶自己的罪责,平息天下人的愤怒。为人君者,何其昏聩;为人夫者,何其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