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拍戏中间有几天的空档,Kris马不停蹄飞回北京跑了两个通告,又补拍了之前一部电影的几个镜头。回程的车上正好在播娱乐新闻,他原本躺在座椅上准备睡觉,Tony正要关了电视,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等一下。”电视里是一部新电影的发布会采访,主持人说:“很多粉丝对你的印象就是很喜欢你和William的这种男男CP,那现在你和女主角这种校园男女CP,可能没有办法像你和William的CP那么受欢迎哦。”镜头下李贺很少见的楞了一下,他收敛了脸上招牌的笑容,只淡淡道:“终究我还是喜欢女孩儿的嘛。”Kris思索着这个回答,呆怔了片刻,重新躺下阖上了双眼:“关了吧。”Tony关了电视回过头,看见原本疲惫不堪的人静静的躺在座椅上,身躯放松,眉目舒展,双睫在眼睑上投下蝴蝶般巨大的阴影。
Kris回到剧组已经是晚上了,他身体极度疲劳,精神却很放松,似乎回到这儿就像回到家一样有一种熟悉的归属感。他放下行李后直奔William的房间,途中遇到气鼓鼓的叶梓新,叶梓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控诉道:“William把我关在门外了,死活不让我进去,不知道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搞什么。”Kris不动声色的把手中的食盒藏在了背后:“哦,那我也不知道,我去跟导演打个招呼就回房间睡觉。”叶梓新狐疑的看了他半天,最后摇摇头无奈的走了。
Kris径直走到William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William开门,是我。”门很快打开,William探出头来:“你回来了沃。”他让他进去,转身又关上了门,一回头就发现了他手上的食盒:“是给我带的吗?什么呀?”Kris小心翼翼的解开盒盖,用手触了下里面的萝卜糕:“还是热的,快吃吧。”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为了买到翠华的萝卜糕,他特意从北京飞广州,再从广州转机三亚,连夜赶上山。
William接过食盒看了一眼后,不由得小小欢呼了一声。Kris笑着看他吃得一脸满足,慢悠悠问他:“你把叶梓新关在门外干嘛?”William一边吃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他太吵了。”他拉着Kris来到书桌那儿,指着桌上凌乱的一些纸:“我想给这部电影写一首歌沃。”Kris心里一动,William之前就给那部仙侠剧里他和李贺的角色写过一首堪比情歌的角色歌,他有些急切的问道:“是要给大师兄和三师弟写一首歌吗?”“啊?还不知道沃。白天拍戏乱乱的,只能晚上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写,暂时还没有思路。”Kris小小失望了一下,忽然盯着他:“你吃饱了吗?”看着他把最后一块萝卜糕咽下去,还打了个饱嗝以后,Kris一把拉过他:“你跟我来,带你去个好地方。”他们俩悄悄打开房门,从酒店里偷偷溜了出去。Kris带着William一路向山上走去,直到来到一块巨大的石头旁边。那块石头像被人从中剖开,切面又圆又平滑,周围林木掩映,自成一方清幽静谧的小天地。凉爽的风徐徐吹来,虽是深秋,但因为身处海南,天气尚不算冷,云层很薄,整个天空仿佛一汪幽蓝的湖水,将他们俩温柔环抱,星星是湖面撒下的万点光芒,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Kris将带来的毛毯铺在石头上,舒服的躺上去以后朝William招了招手。William盘膝坐在他旁边,轻轻弹起了吉他。旋律响起的一刹那,Kris近乎震惊地望向了他,没有人知道,这首歌曾经陪伴着他,熬过了少年时期家庭巨变的那一段最痛苦最迷茫的时光。他不禁和着吉他声轻轻哼了起来:
HeyJude,don\'tmakeitbad.Takeasadsong,andmakeitbetter.
Remember,toletherintoyourheart.Thenyoucanstart,tomakeitbetter
HeyJude,don\'tbeafraid.Youweremadetogooutandgether.
TheminuteYouletherunderyourskin,thenyoubegin,tomakeitbetter
Andanytimeyoufeelthepain,HeyJude,refrain,Don\'tcarrytheworlduponyourshoulders,
Forwellyouknowthatit\'safool,Whoplaysitcool,Bymakinghisworldalittlecolder……
他嗓音低沉,轻声诉说,好像又看到了当年茫然无助的自己。到□□的时候,William也开始轻声应和,两人在寂静的星空下和着吉他声吟唱,William望着他,笑容明亮而歌声却温柔,他在他眼中看到了漫天的星光和自己清晰的倒影。好像多年前的孤独和痛楚都在这一刻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慰,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写的一句歌词:你在我身旁,终于不再流浪。
William弹了很多首,他们快乐又轻松的随意哼唱,等到他弹累了,挨着他的肩膀躺下。Kris一偏头就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和仿若蝶翼般轻轻颤动的双睫。他忽然一阵紧张,僵硬的仰面躺着动弹不得。过了很久,才没话找话般道:“明天的戏份,我很紧张诶。”“为什么?”“因为明天是百年之后,大师兄和三师弟第一次重逢啊,既不能表现得太肉麻,又不能表现得太平淡,总觉得很难把握那种心情。”William敲了敲他的肩膀:“那你觉得大师兄对三师弟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Kris抿嘴笑了下,故意道:“不就是基友情吗?”“不是的沃!”William夸张的推了他一下,差点把他推下石头,然后又很紧张的赶紧一把拉住他,轻轻抓住他的肩膀问他:“你体会过孤独是什么感觉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继续说道:“我记得三年前,我非常的不开心,因为一整年都没有很多工作,我把自己锁在家里,没有事情可做,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么样。那时候,我有很多兄弟,其中一个兄弟就每天来家里和我聊天,他跟我说,William,你不要失望,无论将来怎么样,你要带着你有爱的力量往前走,然后你就会成功,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他每天都来我家里,陪我一起玩吉他,陪我一起走过那段最艰难最迷茫的时期。我想三师弟对大师兄而言,大概就是这样的存在吧。在师门没落,大家都看不起他们的那段日子里,大师兄无数次想过要放弃,是三师弟一直陪着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他一直在努力变强,努力打败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努力撑起师门,也支撑着大师兄不要放弃。三师弟是大师兄孤独岁月里的信仰和支撑,他的猝然离世,打碎了大师兄的精神支柱,让他的整个人生都坍塌了,所以重逢的那一刻,大师兄除了不敢相信,同时大概也是委屈的吧,气他就那样撒手百年,徒留他孤独一人在这世上苦苦支撑。”
Kris扭过头来看着他,轻轻的笑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非常的内向,没有安全感,所以很讨厌陌生的环境。那时候我记得我最讨厌的就是上幼儿园,每次我妈都要在幼儿园门口和我磨好久。后来10岁那年,我爸妈离婚,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去了温哥华。那时候我英语很烂,也没有朋友,过了一段时间,我妈因为工作的原因必须回国,但是她觉得温哥华的教育条件比国内好,所以就决定把我一个人留在温哥华。当时我妈回去的第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很害怕,于是给她打电话,可是她刚上飞机,还没落地呢,飞机要飞11个小时嘛,电话打不通,我就握着一直一直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哭了整整一晚上。我一个人在温哥华的那段时间,最孤独的就是每天傍晚的时候,太阳刚刚落下去,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四处都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灰暗。有时周末午休一觉醒来,正好是黄昏,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我自己,没有人可以说话,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那一刻,我觉得既孤独而又了无生趣。
后来我开始疯狂长个,一年长得可能有十公分,两年就长到一米八几了,于是迷上了打篮球,我那时特别喜欢科比,有一次看篮球节目,看到他说过一句话,没有人知道洛杉矶早上四点钟的样子,只有我知道,当时听到那句话我就特别大的感触,我说好,我要让别人不知道温哥华早上四点钟的样子,我就每天早上四点起床练球。等到我妈回来,我说我要去打职业篮球,她问,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确定你可以把它当做终生的职业吗?她带我去测骨龄,结果是我以后不可能长到1米9,然后我就跟我妈说,那算了吧。我总是搬家,也没有什么朋友,我妈就是我整个人生的支撑,她年轻的时候很凶,总是很强势的规划我的人生,而且从小就不允许我有软弱的情绪,她可能觉得男孩子嘛,不管多小都应该有男孩子的样子。等到我真正长大以后,我跟她说,我以后就独立了,不需要你来养活。但她却又突然变得软弱,觉得我背叛了她,不再需要她了。好像从我爸妈离婚开始,我和我妈就一直是这样互相依靠又互相伤害。”
他出道以来,对自己的家庭过往始终缄默,不曾泄露只言片语。那些少年时的孤独岁月,父母离婚造成的伤害,陌生的国度和母亲毫不留情的离开。好像每一道伤疤,都是他身上的一块鳞甲,撕下来摊开给别人看,除了鲜血淋漓的痛楚,也是将自己的软肋□□裸的暴露在了别人面前。可是,在这样的星光下,他却不自觉的全部讲给他听。而他目光温柔如流水,洗净了他过往的每一个疮疤。
两个人絮絮叨叨漫无边际的聊着家庭和工作,聊过往有趣的每一件事情。他从小四处漂泊,见过太多太美的风景,却始终沉默无人诉说,直到他出现,陪他漫无边际的谈天说地,愿意忍受他笨拙的表达和安静的沉默。
最后两人终于从石头上爬起来准备回去。Kris看了一眼手表忽然道:“等一下!”分针轻轻颤动,缓缓指向12。他兴奋地指给他看:“凌晨四点的天空!”William笑着陪他并肩欣赏夜空下安静沉睡的世界。
他一个人看了很多次凌晨四点钟的温哥华,而这是第一次,有人陪他一同欣赏凌晨四点的星空,世界如此安静,只有彼此被这美丽的夜空温柔环抱。
14
“盛极而衰的满月”对上了“鹏程万里的青云直上”。
来人手中剑竟有一处缺口,刚好将两把出自同源的剑卡在了一起。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呛啷”一声,严争鸣(Kris)的剑脱手掉在了地上,一代剑修,连被自己的剑砸了脚都没有察觉。
这一百多年以来,他一面不许任何人提程潜(William)的名字,一面却又自己做了个铜钱的幻影戒指,时常把那人的幻影放出来自虐。扶摇派历代逝去的弟子本都该画像存入藏经阁,然而他将那人的像画了一次又一次,每每画完,都是盯着发一会儿呆,再挥手毁去。只因他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岁月洪流呼啸而过,推着他们踉跄前行,徒留那个人永远留在了少年时候,而他却无能为力。
当此时,暮色低垂,面前的人仿佛是心魔所化,落地成寒夜千万张画卷里分毫毕现的模样,顷刻间便将他的三魂惊散了七魄,只一眼,严争鸣就已经将周遭种种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他总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软弱,不需要再上一层楼了。但此刻,他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他的一个梦,一切仿佛倒回去重来,依稀又回到了东海的荒岛上,他这一生最不堪回首的一天。
Kris愣怔地在那站了片刻,似乎是怎么也积攒不起回头看的勇气,好半晌,他才深吸了几口气,整个人像是锈住了一样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William。他缓缓伸出了手,却迟迟不敢触碰面前的人,好像一触碰,眼前的人就会像此前无数次梦中出现的那样顷刻间散去。他心里起伏如地动山摇,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他,脑海中千言万语呼啸而过,却只颤抖着嘴唇,无法发出一点声音。更甚至,他神情淡漠,眼神戒备而疏离,脑海中闪过母亲离去那一夜,那个似乎永远也接不通的电话,闪过温哥华无数个孤独的黄昏。他已经一个人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捱过了人生中最艰难孤寂的时光,他不敢相信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真实的,似乎只要不相信,就不会被骗,就不会再受伤害。
所有的念头,最终都只化成了他心里近乎卑微绝望的一个恳求,严争鸣想道:“这会是真的吗?”
程潜微微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低低地叫了一声:“师兄。”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嗯,”严争鸣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你还……”
他吐出来的话气若游丝,才说出两个字已经难以为继,后半句几乎压在嗓子里,只看到嘴唇掀动:“……你还记得我啊。”……你还记得我啊――在他尚自年幼时,没有任何预兆的带着他离开家人,去到万里之外;又在他最孤独无依的时候,近乎绝情的离去,将他一个人丢在陌生的国度,任他少年时期独自成长,所有孤独的时刻,所有茫然无措的时刻,她只告诉他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坚强,却不管他经历过怎样痛苦的挣扎,因为没有人可以交流,他一度几乎患上自闭症。即便后来,他强迫自己成为了一个正常人,但到现在,他依然反应慢不善言辞。他想做篮球明星,想唱歌跳舞成为演员,他享受被众人环绕的感觉,他只是不希望再一个人寂寞的生活。
严争鸣的眼圈被一点点染红:“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找我们?”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温哥华,为什么那么久不来接我?
程潜一声没吭。
严争鸣突然一把将自己的手从程潜那抽了出来,毫不留情的一拳揍在了他的小腹上,程潜躲也没躲,生受了这一下,顿时一口血卡在了喉咙里,咳了个死去活来。等他终于稳住身子,便注视着严争鸣,缓慢而执拗的伸出了手。
Kris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属于程潜的愧疚和委屈,然后在眼眸深处,却又看到了一丝理解和安慰。那是William对Kris的感情,他完全理解他此刻的情绪,理解严争鸣对程潜的质问,其实是回忆中自己的委屈和不甘心。而他眼中的温柔,是作为William对Kris的安慰:一切都过去了,回忆无法再伤害到你,反而是曾经的痛苦成就了现在更加强大的你。
严争鸣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怔怔地看了程潜好一会儿,终于向他走去,而后俯身抱住他,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窝上,喃喃地低声道:“下次再敢离家这么久,我一定打死你……一百年啊程潜,凡人一生也就蹉跎过去了……”William迟疑了一下,伸手回抱他,轻轻拍他颤抖的肩背,在他耳边低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