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终试（四）
十五分钟后，最先出场的中岛彰沉默着回到更衣室等待，不知他发挥如何。
接着是第二个出场的张志飞，从他脸上愁眉不展的表情来看，似乎发挥得不如意。
朴瑾楠被安排在第三个，和前两位不同，这位回来时荣光满面，似乎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看着斯文和程秘的眼神是十二分的得意。
史蒂芬来叫程秘时，也能轻易从他脸上看出愉悦，应该是阿诺克亲口赞扬过朴瑾楠，才叫他们神气不已。
斯文冷眼看朴瑾楠毫不掩饰的作态，好像鲛人头领的角色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不经意哼出一声蔑视，斯文将目光投在沉着脸踏出更衣室的程秘背上。
待程秘回来时，并没有如朴瑾楠一般得意非常，不过脸色红润，看样子是表现不错。
几个热门都正常发挥，多多少少给斯文带来一些压力。
一小时后，总算轮到的斯文在深吸气后起身。
第二轮试镜时阿诺克坐的位置已经布置成长桌，桌后坐着两位副导演，导演，编剧以及男二号饰演者秦御。
五人正对着斯文从左到右一字排开坐着，二十寸的屏幕被挪到长桌靠近副导演的位置，屏幕背对斯文，画面只有长桌上的人能看见。
打过招呼后，阿诺克开口：“斯文是吗？”
“是的。”
阿诺克：“我们最后一轮试镜，是要判断你的感情表达，你知道这部电影里最抓人心的地方，就是鲛人头领和欧海洋分离那一段，我特地让编剧删除去剧本上所有表情和动作提示，我想看到你个人理解的表达方式。”
斯文点头，看着秦御从长桌后站起走到沿着泳池边搭建的木板上，木板正中放置着一把椅子，秦御背对泳池利落地坐下，点头向阿诺克以及斯文示意。
长桌后的编剧翻看着原版的剧本，上面写着被阿诺克刻意删去的内容：【头领（趁欧海洋不注意，从水中跃出，自背后抱住欧海洋）（悲伤）。
欧海洋（回头）（疑惑）：怎么了？
头领（摇头，将欧海洋的脸搬回）。
欧海洋：听沃克说，你一小时后要带领你的族人填补裂缝，有没有危险？
头领（在欧海洋脑后摇头）（决绝）。
欧海洋（扯开头领控制他头部的双手，转头面对头领）：你会安全回来的是吗？
头领（惊慌地收敛绝望表情，点头）（慢慢微笑）。
欧海洋（微笑）：我等你回来。
头领（犹豫，捧起欧海洋脸颊亲吻嘴唇）（绝望）。
欧海洋（吃惊疑惑）：你……
头领（深深注视欧海洋，悲伤落泪，转身迅速跳入海中）】这些内容便是终试的评分标准，还原度越高，评分便越高。
当然阿诺克几人也不会死板地全按照剧本来打分，如果有超越剧本的更完美的表现方式，他们也会欣然接受，前提是要符合情节发展。
阿诺克：“那么请你和秦御配合，演绎鲛人头领和欧海洋告别的场景。”
斯文收到旨意，屏气，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涟漪散开，片刻过后，水面趋于平静，水中传来轻微的水流声，斯文在木板边缘，从水中悄悄探出半个脑袋。
探出脑袋的鲛人头领半边脸还埋在水中，也不动作，只是看着岸上背对自己的欧海洋咕噜咕噜吐着水泡，眼神从凝聚到失焦，似是要把这个背影烙印在细胞深处，又好像在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
水泡由多变少，由急到缓，最终破裂在空气中，仿佛控制着人的呼吸，让看见这一幕的，都屏息以待。
浮出水面的头颅慢慢抬高，没有发出一点声息，鲛人头领伸出双臂悄悄搭在木板上，微微用力，水滴落在木板的声音被水池的流动声遮盖，一具宽肩窄腰，有着流畅肌肉线条的性感身躯悄然出现在欧海洋背后。
向着欧海洋徐徐伸出手臂，脸上的表情满是期待，又夹杂着清晰可辨地惶恐和悲伤。
但是想到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眼前这人，鲛人头领脸上划过一抹决绝，咬住嘴唇，从后方紧紧搂住了这个牵动他心神的人。
头下垂，额头紧靠在欧海洋肩胛，深吸口气，鼻子中充盈着熟悉的味道，安心又不可捕捉。
欧海洋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到，想侧头，却被鲛人头领轻微的摇头止住。
秦御只觉得背后水汽袭来，明明是低于常人体温的微凉，接触到的后背皮肤却传来阵阵火热，恰到好处的惊诧自然流露，有一瞬间，他分不清这惊诧属于他，还是属于欧海洋。
肩颈处被斯文呼出的气体笼罩，麻痒让他不得不小幅度收缩起脖颈。
耳边传来喉咙震动的声音，他知道这是鲛人有话想对他说，即使看不到表情，却能从鲛人不断收紧的手臂以及微微颤抖的呼吸中，体会到鲛人无法表达心中所想的焦虑和担忧。
鲛人的复杂情绪从紧贴后背的皮肤传递过来，带来呼吸不畅的窒息感。
他想安抚他。
放缓的语调中，融合进如静谧月光般的柔和：“怎么了？”
然而这温柔的语气，让心中本就悲伤不舍的鲛人抬头看向月光，绝望般闭上双眼，在欧海洋瞧不见的地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笑容并不美，却撞击进所有看见这副光景的人心中，朦朦胧胧中，这个笑容背后的情绪传递到他们脑海中，仿佛听见笑容说：别对我这么温柔，我会没有勇气离开你。
强烈而让人心慌的预感自欧海洋心中生出，秦御想跟着剧本说台词，可话到嘴边却觉得什么都是多余的。
任何问句，任何回答，都缓解不了心中担忧。
欧海洋强硬地转身，面向这个今天让他担忧到心魂无措的生物。
手掌安抚性地自鲛人冰凉的脸颊划过，鲛人有一瞬间惊讶，随后是满溢而出的幸福微笑，沉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让所有看到这个笑容的人，都止不住隐隐心痛起来。
欧海洋不知道今后的剧情发展，可他们知道啊。
这是欧海洋最后一次见到鲛人，这个爱着欧海洋，却无法诉说爱意的鲛人一小时后将从此消失在裂缝中，也许会被埋在裂缝中，也许会变成泡沫，但结局都逃不脱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