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暗器・身世・百年江湖
楚留香回过头去，果然看到林小姐站在身后。面纱下的那一双瞳子，似乎在闪着无比炽烈的光芒。
但接上这句话的却是另一个人。那黑色的少年已跳下屋顶，握着鞭子走上前来。他苍白着一张脸，目光中则满是愤懑不平。
“报上你的名字。还有你！”他转向楚留香，“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少林派武当派，日后必定再来请教！”
这一次冷笑起来的是慕容家主：“日后？你擅闯慕容世家，难道还想走？”
慕容家主的话就像是一道命令，方才还零乱地站在院子里的家人，顷刻间又围了上来，把他们几个人一齐围在了中心。
楚留香一惊，见那黑色少年果然又举起了鞭子，连忙叫道：“等等，等等！”他知道这个时候没人有心情听自己说话，一边“等等”，一边用目光搜寻着圈外的人，随即冲着一个方向大声道，“南宫灵！你若再不说话，我从此就没你这个朋友！”
他穿的还是丐帮弟子的服饰，居然直呼帮主姓名，说话还这么不客气，听到的人一时都有些呆了。南宫灵忍不住又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只盼我今日为你解围，他日你再莫用这些事难为我了。”
◇◆◇
马车离开慕容世家的时候，车上已又多了两个人。
和南宫灵坐在一起的，自然是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青城。
只因南宫灵虽然年轻，但毕竟是新任丐帮帮主，他说出来的话，慕容青城多半愿意相信。
然而在看到楚留香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令女孩子脸红心跳的面容时，慕容青城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他像是根本不想跟楚留香这样的人扯上一点关系，更不要说结交了。若不是南宫灵一再相劝，他只怕先要把楚留香当作拐骗自己妹妹的人贩子扭送官府。
楚留香想起这些事来，就无奈地伸手去摸鼻子。旁边那黑色的少年看到了，忍不住瞪他一眼，冷冷道：“你又要干什么？”
这少年的脾气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竟比慕容青城还难劝服。楚留香好容易哄得他和大家同行，却只有让他跟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花满楼这时也摘掉了面具，静静坐在车厢一角。黑色少年因被他连胜了两招，气得从不和他说话，连看也不看他一眼。花满楼却像并不在意，一路上都抱膝而坐，像是在聆听着什么，又像是在神游。
楚留香被那少年一瞪，只得笑道：“我在想该不该请教你的姓名。”
少年哼了一声道：“你不问我也会说的。”他像是又想起之前的交手，恨恨地瞥了一眼角落中的花满楼，才道，“你们最好记住，哈日塔娜将是你们最可怕的对手！”
他虽然语气凶狠，但那高亢清亮的嗓音却仍然那么好听。楚留香不禁“噗”的一笑，马上又忍住了，点头道：“好，我一定记住。不过你这个名字……也太难记了些。”
少年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冷冷道：“这是我们的语言，‘哈日’是黑色，‘塔娜’是珍珠的意思。你若记不住，便叫我黑珍珠。”
楚留香喃喃道：“黑珍珠，黑珍珠……你这个名字真好，只是有些像女孩子，和你的脾气实在是……”
黑珍珠瞪眼道：“什么？”
楚留香马上改口道：“没什么，我说你若非陡逢变故，担忧令尊安危，想必待人也是很和气、很可爱的。”
黑珍珠似是从没见过他这种人，想发火又火不起来，只得再哼了一声，道：“你们也报上姓名来！我知道你叫楚……楚什么香，他叫什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叫楚留香，不是楚什么香。他叫花满楼。”他的目光突然闪了闪，仿佛有些开心地道，“你可以把我们两人连在一起记，百花满楼，清风留香。”
听到这句话的花满楼突然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话。黑珍珠冷笑道：“你们这些江湖人，就会给自己取些好听的名号，却从来不干正事，只是拉偏架！”
楚留香道：“你是说你和慕容家主的交手么？”
黑珍珠苍白的脸上似也涌起激动的红晕，大声道：“若不是你们两个多管闲事，那姓慕容的又怎会从我的杀手下逃得性命！”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生我的气，我可以道歉，但若非花满楼出手，逃得性命的就不是你了。”
黑珍珠怔了怔，依然哼道：“看来你不单多管闲事，眼睛也有问题。当时的情况，瞎子都看得出来……”
楚留香咳嗽一声，抢着道：“不错，当时的情况确实一目了然。你可知慕容世家最出名的绝招是什么？”
黑珍珠冷笑道：“不会是逃命吧？”
楚留香道：“是七七四十九根‘追魂无影针’。”
黑珍珠作势掏了掏耳朵，道：“你说什么？”
楚留香的脸上，突然浮现起一种像是不悦、又像是怜悯的表情，望着他轻声道：“有人对我说过，人总有失败的时候，也总会发现，自己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聪明。这个时候他就会很懊悔，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个大混蛋。”
黑珍珠缓缓道：“你说我就是个混蛋？”
楚留香摇了摇头，道：“别人怎么说并不重要，但是你自己应该知道，要是没有那床单挡住暗器，你现在连懊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一直轻松的语气里，似也带了些沉重。或许只因他也对黑珍珠的年少轻狂有所不满，想借机劝教一番。但他的态度还是温和的，看着黑珍珠的目光中也充满了诚恳。黑珍珠的脸色却已发青，苍白的嘴唇抖动一阵，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身形便像一支利箭一般冲出了车厢。
过了一阵，楚留香才听到外面远远地传来他的嘶喊声。带着羞愧与恼怒的嘶喊声。
楚留香再次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他的语声不大，但足以令花满楼听清，而他的双眼也直视着花满楼，显然在等待一个回答。
感受到他目光的花满楼只是淡淡道：“香帅自有香帅的道理，何须他人评断。”
◇◆◇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镇上。
楚留香约好苏蓉蓉她们在松江相会，此时正带着慕容青城等人一同前往。
只因札木合和那怀疑是慕容青青的女孩的遗体还在船上，总要他们的亲人前去辨认。
此时离松江尚有三日路程。
慕容青城和黑珍珠各怀心事，又有嫌隙在先，一落脚便各自钻进房中。楚留香本想去找南宫灵喝酒聊天，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心头不安，终于去敲了花满楼的房门。
暮色已浓，花满楼的房中依旧没有点灯。
楚留香只敲了两下，门扇便“吱呀”一声开了，倒把他吓了一跳。黑沉沉的屋子里，只有花满楼站在门前的浅色身影能勉强分辨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