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香粉

楚留香笑道：“石绣云，这真是个好名字，和你也很配。你家住在哪里？”

石绣云怯怯道：“离这不……不远……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留香道：“当然是送你回家。你应该在这里等了一夜了吧？”

石绣云的脸比刚才更红了，红得像火盆里的炭，半天才道：“不要你送我。我二叔要是看见你，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你二叔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腿？”

石绣云道：“我一夜没回去，你要是送我，岂非……岂非……”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说不下去了，只得瞟了一眼楚留香。

楚留香被她那水汪汪的眼睛一瞟，心里很是高兴，故意道：“你二叔会以为，我一直跟你在一起？”

石绣云“嘤”的一声，转过头去，再也不敢看他。

楚留香凝望着她白细如玉的脖颈，又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石绣云道：“只有二叔和我姐姐……我姐姐四天之前刚刚殁了……”

楚留香叹道：“想不到……你的身世也这么可怜。你二叔为何不替你们作主，早点成家？”

石绣云沉默了一阵，才道：“姐姐……本来有喜欢的人，可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也就……”

楚留香点点头，道：“那你和薛公子……”

石绣云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慌乱道：“我们没有……我跟他……不是……”她突然看到了楚留香含笑的眼睛，像是一直看到她的心底去，连忙定了定神，继续道，“我和他……不可能的……他是薛老爷的独子，我却是薛家佃户的女儿，我们……不配……”

她的声音很低，但也很清楚。楚留香不由真的惊讶起来。

楚留香本以为，这样一个可爱纯真、而且年轻的女孩子，一定不能容忍别人对她清白的污蔑，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辩解，她和薛斌之间并没有“那种”关系。

谁知她竟主动承认了，还像天底下所有痴情女子一样，作出一副只愿奉献、不愿索求的样子。

难道她和薛斌的私情竟是真的？可这屋里的第三个人又是谁呢？

楚留香沉吟着，用手指搓了搓鼻梁侧面，猛地目光一亮，盯住了墙边的妆台。

妆台上有镜子，有梳妆匣，都是女孩子常用的东西。妆匣前还放着一个粉盒子。

楚留香笑吟吟地走过去，拿起那个粉盒，一边端详着一边道：“这是薛公子买给你的？”

石绣云不知为何显得有点紧张，怔怔地点了点头，而没有说话。

楚留香又道：“女孩子的东西，我不大懂，这香粉很好么？”

石绣云“啊”了一声，结结巴巴地道：“其实……其实我也不大懂……只听他说，是从京城有名的铺子里带回来的。”

楚留香笑道：“香粉特地放在这里，一定是想你打扮起来给他看。”他持着那盒香粉，慢慢走近了石绣云，盯着她的脸颊道，“可是你为什么没有用呢？”

石绣云立刻像被谁打了一下似的，跳开一步道：“那、那是因为……我舍不得……我没有用过……”

楚留香又看看手里的粉盒，故意拖长了声音道：“可是这盒子已打开过了。”

石绣云讷讷道：“是……是么？”

楚留香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她道：“你连盒子有没有打开都不知道，还说这是你的？”

石绣云道：“总、总不能是薛公子的吧？”

楚留香道：“当然，因为这是薛公子特地买给他的情人的，而那个情人并不是你。”

石绣云道：“你怎么知道……你刚才明明看见……”

楚留香道：“不错，我看见你和薛公子纠缠在一起，但你们的样子都很生硬，根本不像两情相悦的恋人。也许你们只是故意做一场戏给我看，把我骗走……你家既然是薛家的佃户，公子的吩咐，你总不敢不听的。”

石绣云突然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楚留香，随即又跺了跺脚，大声道：“你说的不对！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好像一下子生气了，胆子也大起来，自己走到妆台前坐下，背对着楚留香。她的肩膀不停起伏，喘着粗气，嘴巴也翘得高高的。

楚留香不禁又摸了摸鼻子，走过去弯下腰，目光和她对视。但石绣云只哼了一声，就又把脸转开了。

楚留香只得笑道：“那么，我把我想的都原原本本对你说，你再来告诉我对不对，好么？”

石绣云只是扭了扭身体。

楚留香一字字道：“我来的时候，这屋里本有三个人……”

石绣云的肩膀突然不动了，她的整个人都变得有点僵硬，但还是坚持着不看楚留香。

楚留香继续道：“你和另外那个人是先来的，也许你们有话要说，也许……这些话你们正商量着要告诉薛公子，所以薛斌随后也到了。你们正在说话，忽然听到敲门声，出于某种理由，你们不想让人知道你们在说的事，所以你们就做了一出‘瞒天过海’的戏。”

“那个先来的人躲到了妆台后面。但这间屋子实在太小了，很难不被人发现，你和薛斌就把火盆移到了这边的地上，然后相拥着滚倒……”

“只因人的视觉在遇到明亮的东西时，注意力就会集中在那上面，而忽视了旁边比较暗的东西。火盆摆在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进来的人一下子只能看到火光，再加上你们两个那种姿势……”

说到这里，楚留香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我竟没有发现，妆台后面还躲着一个人。”

石绣云听得几乎痴了，半天才道：“你……你没有看见……可你是怎么猜到的？”

楚留香叹道：“那是因为你和薛斌都很单纯，你们并不知道男女幽会究竟是什么样的。”他蓦然打住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只因他自己才是出名的风流浪子，这方面的经验比谁都丰富，才能看出薛斌他们只是在演戏。

然而这些话，又怎么能对这纯洁如小鹿的女孩子说？

看到石绣云兀自呆呆地看着自己，楚留香就温言道：“我说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