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微不知道自己这样跑跑停停已经多久了。
从神策军营到太行山脉,这一路,他都已记不清到底杀了多少追兵。
挑衅、放毒、杀人,尽可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拉到自己身上,为的…只是这声东击西之计能为颜师叔与墨染师妹多挣些逃离的时间。
但如今,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知道狼牙军的箭上有毒,也知晓,底下那群已经开始烧山。但他已没有多余的真气可以去施针解毒,也再跑不动,再没力气杀人了。
呵,死前还能一试太行之伟黄河之壮,也不枉人世走一遭。
春兰秋菊夏清风,三星望月挂星空;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
只愿…来世还能再做万花弟子,再入正意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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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岩你干嘛呢?”
话说这头,白芨好容易等来了那位吃饱了晃来的胡家大少。
可刚用水化完药,头一回,就见那位闲着没事的大少爷也不知在瞧些什么,挺标致的脑袋一个劲的往床上那位嘴边凑,听得还挺起劲。
“瞧稀奇啊。”收回脑袋给白芨让了个位,胡大少笑得一脸趣味。
按说他也算是行了十多年医了,加上白芨偶尔带来的伤患,大大小小也见了不少,这样奇怪的却当真是头回:“要说这病人伤患我也算见得多了,不喊疼不喊渴也就罢了,你带来的这位倒好,都昏迷不醒了居然还惦记着念诗。”
不过真别说,怪是怪了点,长得还真挺一表人才的。
“白小六,你说他这又是望月又是桃源的,念得都哪一出啊?”
“管他呢。我这两袖清风一身贫寒的,哪懂这些富贵大少的风花雪月。”虽说救人是自觉本分,可论及其他,白芨就没那多招惹的闲心了。听了好友这话也不过笑笑,只一手端了汤药,让他帮着扶人一把。
“来,帮我搭把手。”
“说起来,那取下的箭头我刚看了。铁倒是好铁,锻造工艺也非出自寻常铁匠之手,只是那样式…却不像现下官家军营所用的。”
说话间,胡清岩方想起白芨适才托他细瞧的箭头,便又提了起来。只不过他虽与官府中人有些来往,可到底不是专精此道,实在也只能摸出个大概来。
“要不,明儿带去给我那小舅子瞧瞧?这兵器的事儿他懂得比我多。”
“你是说……叶家那位大少爷?”说来也是两人关系颇佳,家中之事常有书信来往,如今经此一提,白芨便就想起胡大少这位喜好舞刀弄剑的妻弟了。
叶家是杭城望族,家底殷实,更与杭州知府朝中大员结有姻亲,真有什么也好早作安排。而这位叶家的问水少爷白芨也曾见过几回,虽是富家公子,却是个赤子之心的好男儿,若他能瞧出个缘由,当真再好不过。
“让他瞧瞧倒是好,可你家老丈人不是不喜欢他碰这些么。”
“不妨事,正好明早上我得过去请趟平安脉,私底下问问就是了。”
看着白芨喂完药将人安置回原处,胡清岩无所谓的笑了笑,他对这些暗道问活的事向来在行,是以才应下说了两句便把话题转到八卦上头去了。
笑得…颇贱。
“不过还真别说,我这老丈人那是真成,这都第八胎了。”
“这有什么。他们叶家富甲一方,生多少个不都能精贵养着?”着手收拾着桌上的针囊药罐,白芨不太在意的应着话。从大前天起直到现在,他才刚刚得了点空闲喘口气休息一下,现在只想找点东西垫垫肚子打个瞌睡。
调理了整三天,又吃了清岩的药,夜里该不会再像最初两日烧得那么厉害了。
“就这么着吧,明儿你帮我问问。若真是跟官家有什么干系,我也好再想办法安置他。到底是条人命,我虽不能见死不救,却不能牵累了你们家。”
“都十多年兄弟了,说这个做什么。”
说话间,却是不愧做了十多年兄弟的人,就这么来回了几句,胡清岩便觉出白芨今日这三言两语简洁明了中的不对之处了:“对了,顺子说你刚掌灯的时候就驾车带人来了,这大晚上的你吃了没啊?”
“光顾着那位主儿了,哪有功夫。”
虽说白芨素来体力不错,却也经不住这三四日的饿着肚子夜里不睡。如今总算有了胡大少闲着没事可以帮把手,终于能松口气趴在桌上不动弹了。
“刚好你闲着没事,帮我去马车上把窝头和咸菜坛子搬来。趁着他还睡得沉没啥事,我垫垫肚子眯会儿,晚上还得守夜呢。”
“又是咸菜窝头……”
回想起白芨每回出门的干粮标配,胡清岩就忍不住嫌恶地抽了抽嘴。
那种不泡水就跟石头一样涩硬的窝头,杂七杂八的腌菜,也就白小六那一门的汉子们能回回眉头不皱的咽下肚:“走,西街的胡姬酒肆来了新厨子,羊腿烤得那叫贼香。这人反正烧也退了,叫顺子看着就得了,我请你喝酒去。”
“无事献殷勤,又是哪张新想方子不对了?”打着呵欠,白芨话里虽有笑意却仍旧显得有气无力,显然是这几日不睡的,当真有些累惨了。
“我是怕你在我这儿累死了,回头官府告我虐待雇工蓄意谋杀。”噗的一下笑出声来,胡清岩这才动手把人拖起来,也亏了白芨瘦,没费他太大力气。
“少贫嘴了,知府是你姐夫。”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白芨微微扭头看了床上那人一眼,再次确定已然暂时无碍,方才直起身子:“走吧,我都快饿死了。这几天借着人家的地方救人,脸都笑僵了不说,饭我都没敢吃饱。”
“我就说你今个儿怎么没跟我斗嘴,果然是饿的。”见白芨终于被自己逗出了些许精神,胡清岩方才暗自松了口气。他这好兄弟打小救起人来不要命,几天不睡不吃都能死扛着一声不吱,真不知道这都打哪来的好毅力。
“走走走,我让酒肆的厨子给你烤上两只大前腿,咱吃痛快了再说别的。顺子,把床上那位少爷顾好了啊,真要有事就来西大街找我们。”
“G,晓得了。”
“我跟你说,那儿还新来了几个金齿族的舞姬,鼓舞跳得……”
真是,吃饱睡好才有力气照顾人嘛,老吃窝头咸菜怎么成。
小六也是,非亲非故的,分神吃顿好的又死不了人,这么拼命做什么。
说笑着,搭着肩便出了门。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床上的那人却在无人注意时,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