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真要命呐。
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将药膏一一贴在瘀伤处,白微方才拢好衣衫理好桌上杂物走出房门。屋外是一片万里晴空的好天气,带着些许初冬的寒意,和那染着淡淡暗香的微风。唇角微勾撑手伸了个懒腰,眼角却是无意瞄到一片月白的颜色,惴惴不安地躲在湖心斜对面不远的一株桃树后头,露出一处不及藏好的衣角。
扶额叹了口气,白微脚下一点轻功越过并不算宽的湖面,靠在桃树的另一侧:“人没回来的时候天天念着想着,现在人就在眼跟前了你躲个什么劲……”
虽说他觉得凌晚镜给人的感觉太过危险,但既然现在人都回来了,瞧着苏b这般模样,到底还是觉得这两人该好好见面谈一谈为好。这么多年的痴恋,不好好做个了结,难道真打算就这样赔上一辈子的日思夜想?
更何况宁雾楼那种情况,凌晚镜和他连面都不能见,往后会怎样谁说得清。
“瞧见卿卿我说不出话!”
万分沮丧地蹲在地上,苏b抱膝低着头,可怜兮兮地就像个情窦初开局促无措的傻小子,哪还有半点平日里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泰然之姿。
而那料子极好的衣摆垂在沾着霜水的草地上,半干不湿的皱巴巴团在一处还沾上了些许湿泥,好不狼狈可怜。那模样,叫白微这做兄弟的瞧着,何止是于心不忍,简直连管他什么危险不危险,先帮苏b把人娶进门再说的心思都有了。
当然,这种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罢了,想想凌晚镜的蛊,还是小命要紧。
见此情形,白微略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目光却无意中看到了一旁满满当当一竹篮的大石榴,鲜红漂亮的干净颜色,一看就是精心挑选擦洗过后方才仔细摆进去的:“我说…这篮子石榴是要给凌公子的?”
“……这月份找不到樱桃,小八说,卿卿也喜欢石榴的。”
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才从下头传来。
其实这时候虽说正是吃石榴的月数,但一时突发奇想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万花周围的小城镇里找到满满一篮子上好的石榴也是极不容易的,更何况那一篮里还都是品相最好的叶城石榴。想来这两日鸦又跑了不少地方才是。
“起来,我陪你去送。”虽说对凌晚镜也是怵得慌,可白微瞧着苏b这可怜样,到底还是心里不落忍,“小六说小八他们今天包团圆饺子,凌公子应该也在那,熟人多的地方他不会太让你下不来台的。”
虽说凌晚镜对他没好脸色,可对白芨这群师兄弟倒是真真尽心相待。
左右是神医门一大家子吃团圆饭,凌掌门肯定也在,又有小六小八帮衬着,应该不会太过难堪才是。与其看着苏b怕东怕西往后后悔,倒不如趁着这口气拉人豁出去试试,左右最惨也不过是当场被拒罢了,总好过一辈子挂着不上不下。
再说了,苏大少这相貌品性家世,说万里挑一那都是说轻了的,就算是武功长相个子比宁雾楼差了那么三分四分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凡事,还是要往好处去想的,万一押对宝了呢。
“………真的?”蹙着眉头站起身来,苏b那欲言又止徘徊不安的模样真真是看得白微一阵摇头。
“谁让你是我兄弟,这回我可真是舍命陪君子了。”先陷进去的先输,这话还真是没说错,得亏他家小六性子好,“走吧,先回去换身衣裳,都脏了。”
俯身拎起篮子便要走,一回身却是堪堪撞上了包袱款款多日未见的庸无殊,也不知是何时到的附近竟连点儿声息都没有,倒是当真吓了白微一跳:“奸老道你干嘛呢,偷偷摸摸走路没声还背个包袱,小八的饭菜吃够了终于要去云游了?”
“吃什么够,小道我这是要逃命。”谨慎地四下看了看,庸无殊方才停下脚步。
“哟,怕凌公子因为你师父的事迁怒你啊。”想想庸无殊平日里的神棍模样,再看看现下,白微倒突然有些想笑了。凌晚镜也是厉害,才到谷里不足三日,竟连这平日神鬼不惧脸皮堪比城墙厚的贼老道都要闷着声的偷偷开溜了。
“真新鲜呐,你不是胆挺肥的么,神医门这一大家子在的时候都没见你少吃一口饭,怎地正主一回来就缩了。放心吧,你救了小六,这份恩情我们都记着呢。”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宁雾楼可还好好活着。”
想到前几日夜里在三星望月上占星的卦象和凌晚镜刚入谷时那冲天的邪煞魔气,即便后来大为隐藏收敛,但庸无殊至今忆起仍还有些心惊:“现在?小道可不觉得一个‘寡妇’会跟小道讲道理,更何况还是个入了魔道的‘寡妇’。”
“宁雾楼死了?!”
“魔道?!”
几乎是一同出口的话语,虽关注的点并不相同,但其中的震惊却是同样的。
“……就知道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出谷,换个地方说。”无甚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庸无殊看看左右,朝两人勾手指了指凌云梯的方向。好歹夙梓辰也好饭好菜让他吃了大半年,银子还是苏b出的,现下跟这俩透个风,也算是回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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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未牵马,苏b的轻功亦还过得去,三人出了谷便一路径直去了云梦镇上的有间客栈,也算是照顾公输刈家那口子的‘小本生意’了。且这建谷的半年多里,秦素萝时常乘驾机关木鸢前往谷中探望夫君,故而与众人尚算熟络。
“素娘,来壶好茶上些点心。”
进了客栈大堂,秦素萝一如往常那般半靠在柜上闲闲摇着云罗香扇,满脸厚比城墙的水粉胭脂。见来了熟人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风一扬香得呛人。
“哟~什么风把您几位给吹来了。二子,让伙头麻溜做几盘好的。”
“好嘞~”
“诶诶――再包六斤酱牛肉三十个馒头小道要带走啊。”小二虽应得利索,正往楼上雅座走的庸无殊却像是招了饿死鬼往后吃不上饭似的,一开口,便让身旁的苏b一口气噎在那进出不得,几乎羞于同路。
而后,在白微的无奈淡笑下,被庸无殊连拖带拽地拉上了楼:“还愣着干嘛,走走走,赶紧说完小道还着紧着逃命呢。吃你两斤肉多大事,听不听了还。”
“臭老道你最好能说个清楚明白,若不然,仔细我拿卤汁灌死你。”一甩袖挣开人,苏b朝着庸无殊狠翻了个白眼,方自顾自地上楼去了。只是那威胁的话语听起来,却是当真‘吓人的紧’了。
“啧啧,够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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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进了雅间合了门窗,白微在左苏b在右架着庸无殊一坐就把人夹在了正当中,看着倒不像猫着说秘密,而是三堂会审一般。
幸而庸无殊也不在意这些小节,四下看了眼便朝两人勾了勾指头,压低了声。
“其实,打从几年前我知道师尊在宁雾楼身上落了咒后,就一直关注着他命星的情况,可就在前几日夜里,我在三星望月上看到他的命星落了。”说到底,他是在弥补师尊犯下的错,怕宁雾楼真死在那情咒和言灵碣上,所以才日日看着星怕出岔子。苏州那会儿也是因着这缘由才赶上帮忙的,谁知还是没防住。
“我怕自己眼花看错便起了卦,可整整九卦皆是死相,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算不出他的死因。”他守着宁雾楼的命星七年了,像这样什么都算不出来还是头一回。
“什么意思。”不知为何,这句话让苏b心下一紧,仿佛有张不安的巨网在顷刻间笼罩下来,昭示着事情的不同寻常。他从不关心宁雾楼的死活,甚至还曾想杀了这人,可如今凌晚镜还好好活着,他不希望他受到威胁与伤害。
“我知晓宁雾楼的生辰八字。”
十二岁那年他已能由面相八字大致算出一人何时会死,十八岁可算何地,二十四岁能算何因。小时候,师尊曾夸过他的天分,还说…他同门里的其他人不一样,早早便放他离门云游去了。可后来看得多了才知道,天大地大,天分高的人太多了,想要活得久活得安稳,知道的再多也得少说少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