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圣诞就是西方人的春节吧,陶郁裹着被子靠在窗边,街对面的住家门前停满了车,院子里有一棵被彩灯围绕的圣诞树。
他们过节会吃什么?陶郁想,肯定不是饺子。
以前他不爱过节,尤其是春节,拜年的时候亲戚们三句话总要问到女朋友。工作后的两年和魏玮在一起,头一年春节对方陪父母回老家了,第二年留在北京,陶郁约他去海南他说没时间,结果被同事撞到在新天地和女士相亲。所以对过节,陶郁从来没有好印象。
此时独自坐在冷清的房子里,他忽然怀念起和家人过节的情景,怀念他从来不爱看的春晚,怀念零点钟声响起时下锅的饺子。
雪地里驶来一辆白车,看着像医院外面那辆卡宴,车子在唐老师家门口稍作停留便开走了,留下常医生踩着积雪往家走。
陶郁有些意外,他以为对方会在外面过夜,心里莫名慌乱起来,随手抓过遥控器打开电视,眼睛盯着屏幕,耳朵却飘到了外间。他听到对方进门,在餐厅里翻碗柜找碟子,听到锡纸被撕开的声音,接着微波炉开始转动……最后听到脚步声向自己靠近,一盘不知道什么东西飘着香味被送到面前。
“ChristmasLasagna.”常征解释说,“圣诞节的传统食物,朋友的母亲做的。”
陶郁心情复杂地接过来,原来是去男朋友家过节了,看着碟子里一层又一层像是意大利肉饼的东西,他觉得胃里堵得很。
常征没留意他的反应,看着电视问:“你能听懂西班牙语?”
陶郁当然听不懂,随手摁的一个台,心思压根儿就没在电视上。好在对方并没有等他回答,转身回到餐厅里翻箱倒柜。
“你在找什么?”
“有吃的吗?”
陶郁看看手里的碟子:“你带回来的肉饼?”
常征没有答话,打开灶台边的柜子发现里面有袋大米,他犹豫了两秒扭头问:“你会煮粥吗?”
这什么情况?肉食动物改吃斋了?陶郁关掉电视来到餐厅,疑惑地看了看对方问:“你脸怎么肿了?”
常医生捂着半边腮帮子不情不愿道:“Wisdomtooth.”(译:智齿。)
陶郁恍然大悟,忍着笑推开他,从袋子里舀出一杯米倒进锅里。那盘千层饼搁在餐桌上,依旧没人动它。
“你吃晚饭了吗?”看着他淘米煮粥,常征在一旁问。
“吃了,去中国城买的饭,以为你晚上不回来,就没给你留。”
“……我有说过不回来?”常医生冥思苦想,怀疑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你不是跟朋友过节去了嘛。”陶郁故作轻松道,“美国人圣诞节有什么活动?联欢晚会?零点倒计时?各州人民祝贺联邦政府圣诞节快乐?”
常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有回答。陶郁转身避开他的视线,看着锅底细小的水泡,仿佛在嘲笑他之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膨胀升腾,在浮出水面的一瞬间破灭。一个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外来户,拿什么去支撑那些不自量力的想法。
“你是不是去医院找我了?”常征问。
“没有。”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陶郁关了小火,把丢在大客厅的被子抱回自己睡觉的沙发。
“粥还得煮二十分钟,待会儿我去关火……”
“我的牙医去度假了。”常征打断他说,“我找Tony帮我检查,他和他父亲都是牙医,在Chinatown有个诊所。晚上他开车接我去诊所,我不知道你也去医院了。”
空气里弥漫着米香,混着些不可捉摸的气氛。陶郁没有接话,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对方讲这些是什么意思,也不愿往深里想,怕留下自作多情的把柄。
“陶郁。”常征靠在小客厅门口轻声喊他的名字,“你愿不愿意试试和我约会?”
他惊愕地抬头,一脸怪异地看着对方:“约会?!”
常医生以为自己中文表达有误,略有些紧张地又用英文问了一遍:“Willyougoonadatewithme?”
陶郁结巴了半天问:“……你不是有个牙医了吗?”
常征莫名其妙道:“有牙医跟约会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跟你牙医约会吗?”
“我只在看牙的时候和他约会,不,那不叫约会……”常医生为自己的中文表达捉急,“我需要看牙的时候会给他打电话,那叫什么?”
“预约?”陶郁意识到两人好像一直不在一个频道上,“Tony不是你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他只是朋友,我的牙医今天不上班,所以找他帮我检查,他带了他母亲做的Lasangna给我。”
房间里安静下来,陶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刚才那是表白吗?挺严肃激动的事,怎么一打岔气氛完全不对了。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咱们就搁着一扇门,还要怎么’约会‘?”
“那不一样。”常征走进来,单膝跪在沙发边对他说,“我想了解你更多,你的喜好,你的朋友,我认为你和你的家庭有矛盾,作为室友我不能打探你的隐私,但是作为情侣我想要知道是什么事情困扰你。我也想让你了解我,这样才能知道我们适不适合在一起。”
常征讲中文总有些不伦不类,要么像小学生造句,要么书面语口头语不分。可这番话陶郁听出对方不是随便凭感觉行事,是认真在考虑他们未来的可能。他不由自主收起轻浮的态度,略有些无措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遵循怎样一个轻重缓急。
常征握着他的手,靠过去在他唇角碰了碰说:“我不是St.Augustine的信徒,不认为性欲是令人羞愧的罪,但我希望我们能放缓脚步,给对方更多了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