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74章蚕
第74章第74章蚕
“放肆!”
陈仲良勃然大怒,对陈康暴喝:“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主母!再是有何不是,安能容你出言如此不逊?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陈亮也飞身过去甩给陈康响亮一巴掌,怒火冲天道:“畜生!这里轮不到你说话的份儿!你只管清白做人,老爷看着你长大,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陈康脸上浮现五根通红的手指印,分明心虚不敢擡头,却还极力嚷嚷:“本来就是!我年纪轻轻的,怎么会看得上岁数这么大的女人,莫说是与之通奸,只怕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这时,沉默已久的蒋氏忽然扑到陈康身上,埋头照准他的胸膛狠狠咬了下去,认旁人如何扯拽,打死都不松口。
“啊!爹救我!”
陈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划破了本就嘈杂的长夜,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让人不忍直视。
陈亮当着陈仲良的面,不敢以下犯上对蒋氏打骂,干脆对她磕起头来,痛哭流涕道:“我就这一个儿子!求夫人饶了他吧!纵然康儿对您出言不逊,您也看在他是个孩子的份儿上莫与他计较!我在这给您磕头了!”
蒋氏视若无闻,疯了一样死死粘在陈康身上,直到生生撕咬下一块肉来,才终于松口,从嘴里吐出大团鲜血。
陈康疼得昏死过去,陈亮哭到肝肠寸断,扑在陈康身上不停呼喊他的名字。
陈仲良面无波澜,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眼陈康,又看蒋氏,声音沉而冰冷,“到底是不是他。”
蒋氏嘴里的血好像吐不完,鲜红的血珠从她的嘴唇滑落,蜿蜒到脖颈,红唇雪肤,整个人艳丽近妖,她勾唇一笑,露出两排血淋淋的牙齿,唇齿一张一合,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陈仲良反驳:“既然不是,那你为何咬他?”
蒋氏冷哧一声,看着昏迷过去的陈康,眼神如在看一条死狗,“我年老与否,轮不到他一个下人说三道四,他已如此侮辱于我,我为何不能以牙还牙?”
陈仲良看出蒋氏的强词夺理,额头青筋隐约跳动,咬字愤恨发颤,“好,就是不说是吧。”
他怒极生笑,“好好好,好一个以牙还牙,难道只准你以牙还牙,不准别人以牙还牙吗?今日我便要替大哥清理门户,来人!把这个不知羞耻的贱妇给我关到死人屋里去!”
黑暗处,躲在树后面偷听半天的李桃花下意识便与许文壶对视,二人异口同声地说:“死人屋?”
蒋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漆黑的夜色里,哀怨而凄凉。
“死人屋!好一个死人屋!终于轮到我关死人屋了,这么多年了,我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被关进去,流水一样进去,一潭死水烂在里面,现在终于轮到我了!哈哈哈!终于轮到我了!”
“这是你自己咎由自取!”陈仲良怒喝。
蒋氏低啐一口,猩红眼眸瞪着他,“我呸!陈老二你不必拿如此冠冕堂皇的说辞为自己戴高帽子!你们陈家做的孽还少吗?当年老太爷都六七十岁的人了,小妾还一窝一窝往后院搬,耽误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为他守活寡,丁点不如你们意,你们便将人往死人屋里关,现在好,终于轮到我了,我也早该有今天了,三十年了,我活个什么啊,从被迫守寡那日开始,我和死人屋里的那堆白骨有什么区别!”
陈仲良气得上下牙关都在打颤,连最后的理智都消失殆尽,朝着下人便大吼:“都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动手!”
小厮忙不叠上前扣住蒋氏双肩,蒋氏见人便咬,生生让人不敢近她的身,直到有个小厮照着她的后腰窝捅了一棍,她才惨叫一声扑跪在地,任由拖拽。
又有血自蒋氏的口中涌出,已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陈康的,还是她自己的,大口的血吐到地上,随着拖拽的痕迹蜿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可她还是大笑着,泣血的双目直勾勾瞪着陈仲良,用力嘶吼:“不要用这种假清高的嘴脸对着我,你们陈家,根本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堵住她的嘴!”陈仲良命令。
家丁旋即照做,几张臭布帕子合在一起,塞入了蒋氏的口中。
蒋氏再发不出声音,身影遭拖拽之处,唯能听到短促的呜咽。
黑暗无人处,李桃花眼睁睁看着蒋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尽头,连呜咽声都消失不见,她克制不住胸口早已汹涌的怒火,擡腿便要将大步迈出。
许文壶一把拉住了她,问她:“你干什么去?”
李桃花恶狠狠道:“那陈康也太不是个男人,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现在可好,后果全由大夫人担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不能让他过这么舒服,我现在就要去告发他,要死就一起死好了!”
许文壶拉住她手腕的手紧了紧,知道她吃软不吃硬,语气都下意识柔和了许多,耐心至极,“桃花你听我说,这里已经够乱的了,陈康固然要告发,但不是现在,若陈康被告发,他与大夫人便算彻底坐实,等到那时候,大夫人处境只会更加艰辛。”
李桃花顿下动作,将话全部听入心里去,皱着眉头道:“可就这么放过了他,我真的不甘心。”
许文壶点头,“你的心情我都知道,我又何尝不觉得义愤填膺,可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出大夫人。”
李桃花点头,“你说的对,当务之急还是……等等?你说什么?”
有脚步声出现在二人周围,许文壶连忙对李桃花比了个噤声的口型,示意她不要出声。
*
三天更,乌云遮住残剩的月光,树丛稀疏的阴影随风摇晃,枝叶缝隙之间,正好看到荒废在宅邸角落的两排破屋,破屋外另有一圈围墙环绕,出口被五六个家丁堵个结实,一副门神的架势。
李桃花本想走老惯例钻狗洞,结果发现这院子估计是太破,墙角居然都没有狗刨过,便只好跟许文壶藏在附近等待——无他,他俩就不信这几人漫漫长夜没有打盹的时候。
“看不出来,”李桃花在树后盯着那几个家丁,打了个哈欠道,“你胆子还挺大的嘛。”
话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在说废话,许文壶胆子要是不大,哪来的勇气劈毁佛母像处置王大海,这家伙似乎就长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该出手时一点不带犹豫,而且疯起来根本就没个读书人样子,跟素日里的反差大得吓人。
淡淡的清辉下,许文壶看着李桃花眨眼时忽闪的睫,忽来的酸楚涌上心头,他苦笑一下,“不,我是个胆小鬼。”
李桃花没听到他语气里的苦涩,擡脸瞧向他道:“把大夫人救出来,你打算把她往哪藏,难道要她一个锦衣玉食的大户妇人随咱们浪迹天涯?”
许文壶别开脸,刻意不去看那双在黑夜中依然灵动皎洁的杏眸,用沉吟掩饰自己的心慌,过了片刻说:“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会怕浪迹天涯。”
李桃花深以为然,“有道理。”
约莫等到拂晓时分,那几人终于熬不住,走的走,留下几个也干脆就地躺下,没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李桃花本来都要睡过去了,听到牛叫似的鼾声,生生又打起精神,看准时机,扯着许文壶便溜了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活似偷油的耗子,大气儿不敢出一下,脚尖着地,脚后跟半天不敢落下,就这么从那几人的头顶跨过去,钻入漆黑的房屋破败的房屋中。
进门时,恰好有缕月光倾落,打在了摇摇欲坠的牌匾上。
许文壶擡头,恰好看到“芳香居”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