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住进单冽家
程放到达市医院时,经历了手法复位的楚清正独自坐在急诊大厅的病床上,任医生用绷带将他的右手固定,包扎成木乃伊。
见程放正左顾右盼找寻自己的身影,他向他挥了挥已经被止了血包了纱布的左手,神情安详淡然,一点也没显出受伤的痛苦和脆弱来。
程放向他走近,看到他一头黑发乱糟糟的,苍白的额头也贴了块纱布。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两只没被包扎的光裸手臂,遍满了细小的血痕,还有一些没干涸的血渍。
“疼不疼?”
沉默了良久,干燥的喉咙扯出这样一句话来。程放自己都觉得是废话中的废话。
剧烈的羞愧感像一根针扎在心脏上,划破心血管,哗啦啦流出一大片殷红的鲜血来。
都怪自己!都怪该死的自己!怪自己TMD不守时!怪自己贪玩不和阿楚一道儿走!怪自己任阿楚自个儿陷入困境……还说什么要支持阿楚好好学习好好比赛,要和阿楚同进退……屁咧……
程放无地自容地捂着脸蹲倒在楚清的病床前。
楚清看着程放抖动的双肩,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似的,抬起了左手,用伤势不重的左臂,轻轻拂他的肩膀:“没事了啊。”
好友包容的宽慰让程放的沮丧的心情愈加沉重,他索性把脸深埋进了双臂里。惭愧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无限蔓延泛滥,责怪完自己,尤嫌不够悔恨,开始责怪电动车不给力,责怪老师上课太难听害自己翘课,责怪那群可恶的“洗剪吹”,下次被自己碰到一定拧碎他们的胳膊,又责怪柳修豪这个斯文败类一天到晚用美食诱惑他玩物丧志……
等等!
柳修豪……
戴黑框眼镜的斯文男生笑容总带一点格格不入的狡黠,揽着他的肩膀说:“一起去打球吧,别管楚白脸了。”
大大咧咧坐在本该属于楚清的电动车后座揶揄他说:“怎么一张嘴就挂着楚清楚清的,老子听了就恶心,别做楚白脸的跟屁虫啊!”
用球杆拦着他的去路说:“没有你去载他,他一样能按点儿回家。他根本没把你当朋友啊。”
拿胜利和美食诱惑他说:“别走啊,不如再来一局吧?楚白脸肯定早走了!我待会儿带你去吃你爱的馆子。”
挥洒了运动的汗水,疲惫地坐在篮球场地上,神秘兮兮地靠近自己,声音低沉又模糊地说:“有时候我真是嫉妒楚清得很……真想让他消失……至少打他一顿什么的……但又怕……”
那些被忽视的挑拨和赤裸裸的真相就像碎片一点一点在心里拼接完整,带着寒意的了然,令程放刹那醍醐灌顶。
他蓦地站起了身子,攥紧拳头捏得咯嗒响:“没错,一定是他!”
想通了前因后果的脑袋异常亢奋和清醒,全身的经脉都跟久堵后畅通了似的,奔放着血液冲动地叫嚣,需要一个正义的空间释放。
程放想也不想就快步冲了出去,也不管身后楚清疑惑的挽留。
交费取药回来的单冽就与程放擦肩而过,进了急诊大厅。
看到楚清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单冽微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他站在诊桌前沉默地收拾病历和X光片,耐心听医生絮絮叨叨说复位的手固定了别让他乱动啊身子上的淤青洗个热水澡就散了不严重家里饭是你做的吗那千万别给他吃海鲜啊对伤口不好啊……
见习护士扶了楚清下床,眼中带了一丝羡慕:“你哥哥真好。”
楚清微怔,抬头看到单冽高大宽厚的背影,又是穿着上次送他来医院的那件白T恤,跟情景重现似的,些许不同的是衣服皱了,还染了他的血渍。
等单冽伸了手来扶他时,他才发现古铜色的精壮手臂上也有着不少小伤口。但单冽也没去处理,任它们微微沁着血珠。
楚清心里闷热闷热的,就像夏天捂在森冷空调房的棉被里,很暖,也很难受。
单冽轻手轻脚把他扶进后座时说:“联系了你爸妈,电话没通。”
楚清点点头,任他探进半个身子,侧了脸为自己扣上安全带。
车子里很凉爽,没有一丝热气,单冽应该是提前来开过空调了。
靠得有些近,所以可以看见他坚毅挺拔的侧脸有一片细薄的汗珠。汗水淌在古铜色的肌肤上,散发出一股让人挠心的又安心的淡淡汗味儿来。
就像小时候无数次揽紧了单冽的腰身,抱着他坐在飞驰的自行车后座,他的红色T恤上绽放出的汗水,带着的,一样的味道。
那是骄阳的气味。
楚清盯着那颗从单冽鬓角滴落下去的汗珠,觉得喉咙灼热又干燥得难受。他轻声开了口:“冽哥,我想喝水。”
单冽摸索安全带扣的手霎时就停了,横在楚清胸前的手臂显出绷紧的线条来。
车中静默了片刻。楚清又唤他:“冽哥?”
“啪嗒”,安全带被扣上了。单冽从后座探出了身子:“我去买水。”见他就要关了车门离去。
突然惶恐再一次看到他的背影,楚清又从车窗里探出张脸来:“还是回家喝吧。”
单冽的脚步停了,又马上折返回来,进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像是在重复楚清的话似的,他点点头:“好,回家喝。”
结果回的就是单冽的家。
单冽径直把楚清安放在自己的单人床上。
楚清疑惑地看他给自己盖好被子,又调了空调温度。
转首接触到他困惑的目光,单冽淡淡道:“快吃饭了。先在这儿休息。”然后出了房门去烧水。
家里没有现成的热开水,单冽拿电水壶烧开了水,又在杯子里兑了矿泉水,调好合适的水温后才拿去给楚清。
房间静谧。楚清侧着的脸埋在枕头里,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单冽把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把楚清受伤的双手掖进被子里。目光不由自主锁定在那张苍白清俊的脸庞上,即使面对巨痛的拳打脚踢和手法复位都能始终面色从容淡然,忍着不表现出任何怯弱或难熬的少年,睡颜中才泄露出一丝脆弱和疲倦来。薄得同白纸片的身子,却藏着金石一样坚强又高傲的内心。
单冽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像怕碰碎楚清似的,极轻地抚上了他的睡脸。
冰肌玉骨般的凉,绫罗绸缎般的柔。
程放一路从医院飞驰到柳修豪电话里说的K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