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
郑舜华与支曦望直接点为翰林院修撰,与新科榜眼探花为同事,即便是其他三甲开外的郑言师也授予了翰林院编修。
姜灵均竟然被“发配”到御史台。
虽然说翰林院职官是从六品与正七品开始,可是却是入阁的直接通道。至于御史台,休憩室的职官们打了个冷颤,同样是从六品与正七品,那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儿。御史台那群疯狗们出来咬人的本事无人能敌,舌灿莲花的本事却让人恨得牙痒痒,更可怕的是,那里面纯粹是一群变态…
郑言师倒是满意的很,她在这里面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尤其是…
少女画着精致桃花妆容的脸上微微泛红,一溜烟跑到了一身青色官服的单西哲面前:“单大人,以后咱们可就是同事了。”
单西哲回头冷淡的瞟了一眼,如玉的美丽面庞别有风姿:“你哪位啊,一边儿站着去。”
屋内响起了三三两两的窃笑声。
华蛰存与二人擦身而过,手中的书册轻轻的置在桌上。
支曦怯甫进来面色便极不好,只是轻轻转到一边。此次家中兄长也补缺到了中书省,自然不比支曦望那个嫡兄差许多。华蛰存――这个人…
书册渐次打开,单西哲轻轻瞥了一眼躬身请教一旁的乌修文:“大人,下官请教,王焱王大人曾经主持修订《今典》,王大人现在落狱流放,这手中半部书该如何处置、莫不如…”他手指一点,指了指一旁的柏树。
乌修文会心一笑,聪明人果真就是聪明。
单西哲一把塞进华蛰存手中:“华兄拜托你了,我对御史台那地方不熟悉。”
一旁的支曦望柔柔一笑:“灵均小姐现在已经入选御史台,不如由她直接带进去为好,我们毕竟是外官,不太好进去。”
散光下的咳嗽声、轻咽声次第慢了下来,空气中的尘埃也慢慢飘落,似乎诸人会心的三缄其口一般,很少提起这个名字。
“支大人与姜大人同出一门却天差地别,支大人倒是做的泾渭分明。”聂懿手中的笔轻轻画了几笔,眼睛淡淡盯着书,却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
支曦望的背影僵了一下,仍旧柔声笑笑:“聂大人说的是,是下官疏忽了。”
聂懿大手一挥,连个解释也无,便提着书册走了出去。
二人迎头碰上。
灵均渐次退后一步,看着聂懿渐渐放大的眉眼,心中第一刻想的却是,这人睫毛其实很长很长,你看他看人的时候眼睛眼瞳仁居然还有些琥珀色光呢…
然后聂懿一把把手中的书册塞到她怀里,转身又座了回去。
支曦望仍旧僵着脸看着面前的一切,还以为这个人是好心呢,他到底在做什么,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灵均轻轻瞥了几眼手中的书卷,快步走到支曦望面前:“这是王大人的手书吗?”
支曦望整整仪态,温文一笑:“我刚才还说,要给妹妹送去,你就来了。罪臣的遗物要收押三法司,请妹妹尽管送去罢了。”
她刚要开口,却发现屋中男男女女尽是明着暗着偷偷看她的。也是,她现在浑身上下一身黑,除了一双眼睛,整张脸都遮挡在透额罗中,这群人想必是好奇得紧,她这个被十九公主毁容的姜小姐是什么样子。
支曦望似喟叹般的可惜,手却攥的更紧:“大人不要多心,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当时没想到你却是恢复不了了。可怜天妒红颜,姜妹妹天姿国色,竟然…哎!”
郑言师最见不得这些什么美人,自然心中不忿,只是妖妖娇娇笑了起来:“支大人倒是好心,谁晓得她毁容前什么鬼样子,还天姿国色,要不要脸呢!”
乌修文负手看着墙上的台画,轻轻背对着咳嗽了一声:“休息时间结束了,各位归位吧!”
郑言师翻了个白眼,摇曳着轻细的腰肢走了进去,灵均轻轻一笑,复也离开了。
支曦望轻轻坐下,心中却早已经翻云覆雨,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她不信,她能够忍得住…
“呵!”她方要抬笔,却发现一旁的聂懿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却仿佛参透了心中那些微小而不为人知的秘密。
支曦望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笔,不可能的――
三月正春,柏树交织的雄伟建筑前却落着成千上万的乌鸦,黑色的杂乱叫声令人心慌,宛若宫廷中的一个黑暗角落。
她想起了姜楚一喝醉时的喃喃自语:“所有的黑暗都流入乌台,那里成了忠贞者流满鲜血的地方,而御史的一句诋毁之语就能够毁了一位培养十年的优秀士子,偏偏还要种满忠贞的柏树…”
“你知道吗?这里原来种过牡丹花,不过现在早就枯萎了。”温柔的女声响起,灵均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美貌女子,满头青丝随意的用紫色丝带打出一个结。她轻轻摆弄着手中的乌鸦,倒像是摆弄着自己的孩子一般:“牡丹的主人等不到要等的人,再也没有心情栽培新的土壤,慢慢的也就枯萎了。后来呢,她又爱上梅花,可是梅花太过刚性,竟然不耐这里的雪寒,她便慢慢开着那些梅花全部枯萎成泥。她的心眼儿很坏吧,姜大人。”她眨着眼睛一笑,却有一种稚气的冲动,令人观之可亲。
灵均抱着臂笑叹:“是不是只要在宫中戴着透额罗的女人,就一定是姜灵均呢。”
女子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有可能是郑骊珠呀,不过嘛,那个老女人整日一副寡妇样子,怎么及的上你呀,毕竟,你是…姜楚一的女儿。”她眼尖,却发现女子有一瞬间的阴霾,慢慢的迅速隐去。
女子丢掉手中的饵食,拍拍手中的泥土,轻轻拱手:“请多指教姜大人,我是颜风神。”
灵均听着打趣:“是‘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中的风吗?”
颜风神微微一愣,神思却好似回到多少年前,随后纤细的指尖轻轻抚摸一旁的鬓发,淡淡勾唇:“大概是‘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中的风吧。”
颜风神带着她慢慢的在这座迷宫中行走着,一旁的枯槁风声与萧瑟耳语隔绝了温暖的皇宫大内,更像是流放者的天堂。而眼前这个温柔如三月春风的女子,更和一切都格格不入。
颜风神带着她进了一间广阔的内堂,临走时留下一个莫名的笑意。
她刚要入门,已经有人气势汹汹的冲撞出来,看身材还以为是个龙精虎猛的青年人,结果猛一抬头,却是一张喜气洋洋的娃娃脸。不过此刻这张可爱的娃娃脸上充满了与之不相符的杀气,惊得灵均只想要…笑。
一个身长六尺的有着成年人身材不知道是青年还是少年却长着娃娃脸的男人。
一脸愤怒的盯着灵均,好像是她在刚才拿着剑暗算过他一样。
他手中的刺刀发泄似得散落着,朝着屋中“呸”了一声:“那个神经病,谁爱去谁去吧,老子是不陪他了!老子迟早找人把他奸了!”
真是头小老虎啊,灵均看着少年绝尘的背影暗自感叹。
她轻轻躬身:“下官姜灵均拜见符大人。”屋内半丝人气皆无,她轻声低言三声,屋内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灵均索性不管许多,直接走了进去,那屋中本应有的人声却慢慢不见。
她呆了半响,这屋子看着很狭小,走进来却广有天地,大到根本看不到首位,连房间形制都看不清楚,却几乎都是…书。卷册、纸文,整整齐齐的堆在一起,简直像个文人的书阁,而不是诏狱之处。
她一回头,声音绷直了一拜:“大人,下官是来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