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力与壮丁
平旦时刻,灵均悠悠转醒,晨日的光洒落遍地,她揉揉发涨的头,心里直想发笑。
看来自己真是倒哪里都少不了手中的兵器,不是和长相漂亮性情暴虐的刑部侍郎打交道,就是和没事儿爱过来撩骚人整人的狼打交道。
溪公青上最好再淬一次毒…灵均阴阴的笑了起来。
打桩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掩好衣服,眼睛却停在门前那人赤膊的上身。明显比汉人的猿臂蜂腰更加壮实一些,结实的上身横亘着几条深浅不一的伤疤,汗水却自上而下慢慢的流下。
灵均叹了口气,终究是拿了几块布巾上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还在我家呢王子殿下,你是有自己的驿馆的。”
檀郎回首将那布巾在身上擦拭几下,指了指一旁的门:“你家门坏了,我看你应该穷的请不起匠人,索性好心帮你修上吧。”
灵均差点气笑了:“你把我家门砸烂了又跑过来修,你怎么这么会玩儿呢。”
檀郎满不在意的耸耸肩:“我早说了,你们汉人活的就是麻烦,一张动物毛皮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修这么复杂的东西。”灵均斜着眼睛看看一旁修好的门上五颜六色的木板,不禁心中打了个哆嗦,姜女罗最爱的别居被她弄成这样,明天她还不如直接卷铺盖逃跑了。
灵均低头叹息一声:“那我就多谢你了,现在你可以走了么?”
檀郎随意一坐,仿若在自己家一般:“不用客气了,本王子觉得你们家很适合休息,决定在此暂住,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你们赵国的皇帝谈谈。”
灵均呆了半响,复而直接穿戴整齐走了出门。手腕即可被对方捉住,对方声音微挑:“你现在不在乎你们那个没用的名声了,你不打算和我斗争一下么。”
灵均直接甩开他的手出门,将他的身影远远甩在身后。
那个家里没有半点金银,有什么蟊贼敢来她可以直接扔出去。不过党项有和谈之意,她若是一时意气将他扔出去,那才是真正的大罪。
算了…灵均苦笑一声,却仍旧随他去了。
飒――飒,鞭子声越来越近,嚎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不绝如缕,郁鹤若朱唇一张,口中的酒便涓滴不剩。
他一回头,便露出甜美笑意:“今日就请姜大人将十八班刑具试一试,姜大人虽然是个丑八怪,但是我不会看不起你的,我只是想――折磨你。”
在战场上杀人,和在刑房中杀人,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实际上区别倒是很大的。
战场上的杀乃是杀戮,刑房中的杀则是折磨。
刑部大牢一向少有人声,自然要归功于这位郁大人,今日却人声鼎沸。
郁鹤若要灌铅,她便帮着拿来铅水顺着喉咙灌下去;郁鹤若嫌弃铅水走得慢,她便送拿到开始凌迟;郁鹤若要割锯,她便一个人做苦工,看着那腿慢慢的被锯成两断。
郁鹤若笑着看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深到挂不住了:“姜大人以前做过这行?”
灵均一边听着那犯人惨叫一边淡淡笑了一下:“下官哪有此荣幸,不过是在边关杀过人。”
郁鹤若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忽然起身踱了两步,勾起唇绽出冷意:“姜大人倒是一点儿也不怕,多没意思呀。”
灵均将锯放在一边,禀身报告:“大人,已经下去一尺了,再下去人就要死了,您也问不出什么了,下官建议您现在立刻做笔录。”他轻身擦过,眼角一扬又冷哼一声,将不忿继续发泄在犯人身上。
半个月后,灵均拿着死刑录回刑部述职,却看到宫内人看着她指指点点,偏她一回头这群人就三三两两的躲开,溜的比兔子还快。
“喂,你回来述职啊!”崔恕双手轻佻的拍在她双肩,倒是看着她没什么陌生:“你怎么真穿的黑不溜秋啊…”他嘴角一紧,便讨好似得捂着嘴,俊俏的脸上一脸抱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戳你心窝的,你的脸什么时候能好啊。”灵均眼睛轻弯:“此生大概是被毁容了。”崔恕眼下一惊,却有些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只能说你被十九公主盯上太可惜了。不过你不要灰心,我去帮你问问太医好了。”说完一溜烟儿又跑没了。
灵均心下笑笑,崔恕的心只在醇酒美人,这样的简单令她羡慕。
她拐过拐角,却不料碰上人,抬头一看,却是支曦望一行人。
支曦望看着她,好似遇见鬼一般呼吸大喘,随后又仍旧恢复了旧日的微笑:“姜大人回来述职啊。”一旁的郑言师翻了个白眼:“身上好臭啊!果然和囚犯住在一起的。”支曦望眨眨眼睛:“郑姐姐别这样,姜大人也是被人…哎,也怪可怜的。”
灵均略略点了头便走向一边,也不看再她们演戏。
她将文案送到刑部,却发现颜风神坐在堂案上笑眯眯的看她,仍是一根简单的经纱乌带:“姜大人,你可是很威风啊。现在宫门内外,都知道刑部调来一个女杀神,和那位美修罗是天雷地火,在一起为祸苍生呢。”灵均讪笑一下:“原来颜大人是刑部的职权官,倒是下官眼拙了。”颜风神有些不乐意:“怎么你去了两日还生疏了许多呢。”灵均淡淡掸下去身上的灰尘:“这些日子和郁大人在一起摆弄刑具,身上血味浓了一些,说起话来也不大好了。”
颜风神拊掌哈哈大笑:“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和他狭路相逢的也不错了,他这人行刑绝对明文典章,不会偏差一丝一毫,偏性子孤拐。就因为如此,这人身为侍郎,本应该高坐大堂,结果爱极了那间牢笼,不晓得让多少人叫苦呢。”
灵均呵呵一笑:“至少郁大人生的美,向来宫里宫外都说我赚到了,能和美修罗在一起工作呢。”
颜风神抬头看她两眼,却好似透过她看一个久远的影子一样,灵均便轻声退了出去。
夜晚的树影婆娑,诏狱内人生嘈杂。
“狗日的,大理寺卿呢!给老子滚出来!还不快给老子平反!”
“我是审判院的判官,你们胆敢欺负昔日长官!”
…叫骂声不绝入耳,一旁的小吏不在意的笑笑:“我说几位大人,您老就歇息两下吧。咱们大人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大刑是陛下下旨,您要是问话,还是等刑部下来批文再说吧。”
房上的人轻轻闪烁眼神,心中早有算计。
“审判院的三法司会审?”颜风神笑着看看灵均:“你居然知道这个。”她轻轻呵出一口气,白白红红的不知名花瓣儿便纷纷落了下来:“说起来,刑部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上有大理寺裁判,下有御史台监控,咱们可没有复核的权利。皇帝想要用的时候,便随便找个由头儿按在刑部身上,咱们呢,脏水也就泼着,反正吃的是哑巴亏。”
她心中越发急躁,等着皇帝的口谕,审判院一事遥遥无期,若只是监禁之刑,迟早会有缺口在。
需要一个时间点,使众人群起而攻之,在那之前,她要忍耐。
自此灵均的屋内多了一颗苦胆,每日起来,她记着卧薪尝胆之功,将所有的一切都掩在心中。
父亲已经数十天没来信了,她敲开天心的门,却发现对方眼中微闪:“你若不来,我怕是也要去找你了。”
灵均深吸口一气,声音却不自觉颤抖了起来:“难道是南边出事儿了?”
天心脸色很不好看。急忙拉着她坐下附耳:“消息也是朝廷那边来的,但我告诉你,此事绝不简单,数年前两广叛乱,加之南唐后裔残余,显然皇帝很不放心。现今两广乱成一团,阿隐之前的三任司长皆死于非命,他去了刚稳定下来,似乎兵力不足。”
灵均紧皱眉头:“虽说平叛,打着的却是平寇的旗号,行军是号称‘南云屏障’的封家军,其中接收了超过一半东晋谢玄留下的北府军,其勇猛与实力号称天下无敌。”
天心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似乎有些为难。
灵均却心中一震,如果真的为难,那就只能是与几十年前忠恕之乱有关了,怕平的不是南唐后裔,是太祖后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