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冯甜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抱一个婴儿站在树下,不知等什么人,远远的,走来一个老者,剃发,穿着浅红色□□,直觉眼熟,待走至近处方看清是师父。
她叫了声“师父”。
师父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在她面前驻足,凝视着她怀里的婴孩,她忽而心悸,本能地护住孩子,师父抓住她往来的方向拉:“随我走吧,妞妞。”
冯甜甜挣扎抗拒,小婴儿啼哭不止,混乱间傅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过来,暖黄的壁灯照在头顶,傅然一脸焦急。冯甜甜花了一番劲从梦里走出来,第一时间便去摸小腹,“傅然,”她哑声叫他,目光有些呆滞,“孩子还在我肚子里吗?”
傅然手伸过去,抚摸她的肚子,给了她确切肯定的答复:“他很安全。”
冯甜甜舒了口气,“我口好渴,能给我倒杯水吗?”
傅然起身去倒水,不多时回到她身边。傅然扶她起来,在她后背垫了一个枕头,这样靠的舒服一点。
冯甜甜喝了一大杯水,终于缓过来。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她说的很慢,似乎在回忆那个梦,傅然接过她的杯子放去旁边桌上,将人圈在怀里,轻拍她后背哄睡觉。
冯甜甜睡不着觉,去抓傅然的一只手紧握,“我梦见师父了,她叫我跟她走……”
她感觉到傅然动作僵滞,抬眼看人:“怎么了?”
前不久他听说白云山上那位主持圆寂了,正伤脑筋怎么跟她讲,这个梦似乎冥冥之中的预兆,傅然只觉得背后一凉,好像有一双眼睛看着他们。
明明是一个不信鬼怪论的人,饶是也被吓了跳,这要放在过去,他都是嗤之以鼻一笑而过,而现在,有了妻子和孩子,他的担心和牵挂拧成一个结,紧紧连接着她们。
听不到回应,冯甜甜继续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师父,这是头一次,你说会不会师父出事了,叫我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她拿询问的目光看过去,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
这不是一个太好的消息,傅然斟酌言辞,她却似乎意料到什么,视线凝滞在他脸上,“你是不是……”
抓她的手紧了紧,“可能是你师父想你了,过两天我们抽空上去一趟吧。”
四月底,栀子花香弥漫大街小巷,冯甜甜站在树下,使劲吸了吸鼻子,一股浓郁芬芳的香气吸入肺腑。
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信和汇款。
邮递员骑着摩托车,刚走不久,绿油油的邮政包还在眼前晃悠。
信是沈佳璐寄的,汇款也是。
如今啊,还用这么古老的方式。
冯甜甜低头看住汇款上那笔数额,手上却已动作,撕开信封,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看信。
沈佳璐的字迹她一眼就认出来。很细小又娟秀,跟她人一样。
甜甜:
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早就离开显安,走之前,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和你解释清楚,不然我无法安心。
我和宋成早就断了,但是情谊还在,那天是他找的我,那个女人怀孕急需用钱,他没有了经济来源,在显安也没有其他朋友,他只有我,于是找上了我。我没想过要帮他,但经不住他的苦苦哀求,我答应帮他。
甜甜,我绝没有动过你的心思,你信任我,我知道,我比你更珍惜我们的友谊,事出有因,我爸爸病了,需要一大笔钱,那段时间你恰好特别忙,于是我就私拿了抽屉里的钱应急,钱是我拿的,用也是我用的,跟宋成真的毫无关系,我写这封信,不是为我自己申辩,希望你能放过宋成,他这几年不容易。说起来,都是我的不好,也许他也有不好的地方,但是分开以后我尽想他的好,想不起来他对我的不好,甜甜,我打算放过自己了,也放过他了,你也放过他吧,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不对,是我把你卷进来,我向你道歉。
存款那笔钱是我卖了房子剩下的钱,刚好够还欠你的钱,我走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祝你幸福。
你曾经最好的朋友:沈佳璐
冯甜甜坐在台阶上,捏着信纸,风里,薄薄的纸片像一只展翅翩翩的蝴蝶。
手一松,风带走了蝴蝶。
冯甜甜在台阶上坐了许久。
这一刻,心是麻木的。
看完整张信的内容:沈佳璐走了,还把钱给她还清了。
是准备一刀两断的意思?
她没觉得难过,还不到难过的程度。脑袋里乱糟糟,一时间理不清楚,心烦的时候特别想抽烟,想想肚子里的宝宝,忍住了。
她坐着坐着,一直等到傅然来找她,“地上凉,我扶你起来。”
冯甜甜却挪了挪屁股,拍拍旁边,扭过脸去看他,淡淡道光落在眼底,好像黑漆漆的一口井,照不到底。
傅然在她旁边蹲下身,一张单子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数额不小。他看见上面沈佳璐的大名。
“帮我放进保险箱里。”冯甜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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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前一个礼拜,冯甜甜随傅然去白云山小住,顺便为师父扫墓。
白云山上的寺庙还和以前一样,香火不断,却也绝不是本城最旺的。庙里的小师父们很多都不认得了,新晋的主持是她的大师兄,几年未见,他变化倒是不大,冯甜甜却大到叫大兄弟认不出,只以为他们也同普通香客一样,没当回事。
冯甜甜和傅然拜过正门,又拜了大殿,他们有些不同,没有与其他第一次来的那样在庙里随处逛或者抽签化缘,而是叫小师父指引去找主持。路上,冯甜甜问了一些她师父生前的事情,小师父很奇怪:“施主认识我师祖她老人家?”
冯甜甜上下打量这个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的女孩子:“按辈分排起来你可能还要叫我一声师姑呢。”
小师父正诧异,大师兄从对面走过来,冯甜甜眼尖,叫了一声,“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