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预知的烦恼
顾家的商船一路向北，越走觉得运河岸上见到的灾民越多了起来，都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想沿路乞讨逃难到南方躲避乱世，想找到一个世外桃源期望能够平安度日，然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战乱已经遍及大部分地区，如此艰难的迁徙只不过是从一个乱世逃难到另一个乱世。
就算是暂时还有片刻安宁的江南，这水路上如果不是有通关的令牌走了快速航线，也是要遭遇匪徒洗劫。
而且一两年之后的江南也不再有什么歌舞升平，即将来临的嘉定三屠，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数十万生灵遭难，如同坠入了人间地狱一般。
想到即将而来的灾难，再看看逃难的灾民，北陌上心中十分的不是滋味，心中感叹原来提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却是这样的令人困扰。想想顾成章等人就在眼前，他的家乡他的亲人正在向惨剧倒计时，然而自己却没有办法直言相告，有时候北陌上也会动摇、也会怀疑自己坚持的――历史不能有一点点的改变、不容一点点的干涉这个理念到底是不是对的。
心中感慨无人能知，也只有和池小荷一起互相排解。
北陌上问池小荷：“你临行的时候，给顾砚香的那个很丑的香囊，里面是什么？”
池小荷依偎在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哪里丑了！你这么在意那个香囊啊？我送香囊之后你就问过好几次了。”
北陌上牵了牵嘴角说道：“你嘱咐那个丫鬟春枝让顾砚香一年之后方可以打开，我猜你应该是警告他们，杭州即将遭受战争之灾吧？”
池小荷深知北陌上这个历史系的学霸一直对待历史的态度非常严谨，是非常反对改变历史的，所以虽然知道他一定也猜得到，但一直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如今北陌上却直接问了出来，只好说道：“是的，那个丑荷包里面确实是一个留言字条，要她一年之后倘若不见我们回杭州，就说服全家暂时离开杭州避难。你不要怪我，我并不是什么妇人之仁，是实在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北陌上叹了口气，没有正面的回应，但也只得承认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的坚持，能坚持多久……”
池小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说道：“顾家的人是我们穿越之后收获的第一份友谊，就当做一个破例吧，好不好？”
北陌上看了她一眼算是认同，但马上又说：“不过，李非凡要做的事情是必须要制止的，那么重大的改变，不知道要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池小荷立即同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个我懂得利害关系，你要怎么做，我都会听你的话的。”
当下两人也都无话，很多事情真的无法分辨出是非对错，而很多事情也并非是非黑即白，也只能暂且忽略这个烦恼，放眼眼前的旅程不去多做它想。
幸好这一路上天公作美风向不错，加上通关令牌在手，还有账房先生顾铁笔也并不是第一次走运河运送货物经验老道，路上偶有风波顾铁笔也熟知如何调停，所以暂时都算得上顺风顺水。
不出几日，眼看就要过了江东地界，再往前行一段时日就要到北方地界，就要暂别江南地带了。
池小荷有些依恋地对南依依说道：“可惜咱们不能够在金陵靠岸，不然可以看看你家在这个年代是个什么模样，看看可能觉得挺有意思的呢。”
南依依笑道：“就算靠岸去看，我也不记得什么了……”见池小荷感到抱歉，南依依忙说道：“小荷姐姐，你的花粉症还没有完全好，不要再吹风了。”
此时池小荷脸上的浮肿已消除，红包还没有完全消退，所以就学那花慢夫人的方法，在脸上罩了一层薄纱遮住相貌。
顾成章前来通知大家：“我家账房先生顾铁笔方才回禀说船行到了徐州府，必须要去采购一些船上的补给，再去徐州府的官那里疏通一下关系，也好让接下来一段路通畅一些。所以我们要在此地稍作停留，明天天亮之前再出发。”
这几天以来船连续赶路十分辛苦，船工们也确实需要休息一下，而船上也需要补充一些柴米油盐等日常用品。
把船停泊好，北陌上建议说：“此处再往前行一些就要到北方地界了，那边更是兵荒马乱，必须要多加小心。目前虽然还在江东，没有到战乱最危险之地，却也是天色已晚，咱们就不要再贪玩上岸了，让家丁去采办补给，其余的人都尽量留在船上吧。”
众人此时都觉得北陌上才智过人有统领之才，所以对他是言听计从，听他这样建议立即纷纷点头表示遵从。
于是就吩咐顾铁笔带了几个精壮的家丁上岸去采办补给，去了半日，一行人在天黑之前果然带回来很多柴米油盐、新鲜蔬果、山珍海味等船上日常所需的东西。
顾成章一看就馋了，有些想念家乡风味，家丁忙笑着回说知道公子不出几日就会想念家乡口味来着，所以还存着竹笋晚上吃，还准备弄个地道的龙井虾仁。
顾成章一听食指大动，喊着说这要有酒才好，哪怕烧饭用的黄酒也好啊。
顾铁笔忙制止说道：“酒可是不能喝，老爷临行都交代了的，怕年轻人年少气盛，喝了几口酒就要闹事了。”
家丁也忙赔笑说船上还有江南带来的桂花醪糟，喝了也醉人，权当酒喝了。
大家正在拉家常说笑，北陌上问起打点徐州官府的事情。
顾铁笔来复命说道：“方才我采办补给的同时，去了此地驻守的官府递了名帖送了厚礼疏通了一下关系，拿到了新的令牌，官方是没有问题了，只不过官府的人提醒，前方水域非常的不太平，乱贼横生不说，还特别叮嘱了有一个朝廷通缉的重犯发现在附近活动，要我们小心行事，注意可疑的陌生人。”
顾成章点头说道：“北大哥提到了盗贼，果然官方也是这样提醒，看来前面的水域真的是要多加小心了。”
北陌上想了想突然问道：“此处应该还是徐州府的辖区吧？此处驻守的是何人？”
顾铁笔回话说道：“北公子说的不错，确实还是徐州府管辖，此处驻守的将领是一位姓李的将军。”
北陌上眉头一皱，问道：“这位李将军，可是北方口音？”
顾铁笔仔细想了一想说道：“那李将军只是打发了下人来收了礼物，他本人倒是言语不多，身形高大、相貌嘛说起来倒有些不凡，就是表情有点凶悍吓人，讲的确实不是徐州官话而是外乡口音，似是北音。”
顾成章忙问道：“北大哥，你是又遇到了你的熟人还是又预知到了什么吗？”
北陌上心里已经开始打鼓，确实是熟人，历史系出身的，又是明史研究小组的骨干，对这个人还是非常熟的。
池小荷见北陌上表面沉默不语却隐隐有忧虑的神情，于是问道：“你在担心什么呀？很吓人的武将，姓李，又是北方人，难道是李自成吗？”
北陌上看她一脸呆相，恨的在她头上轻轻一敲，说道：“平时总让你多读点书，李自成是起义军，怎么可能在这里帮助官府镇守保护一方安全？”
“不是就不是嘛……”池小荷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顾成章、钱绣凤和南依依都问道：“那这位凶神恶煞一样的李将军到底是谁啊？”
北陌上说道：“还只是猜测，不能定论，如果真是我猜的那个人，还真是个凶神恶煞。”
顾成章、钱绣凤和南依依并不知道这个凶神恶煞的李将军到底是什么人，但从北陌上的语气神态来看知道事情有些严重，都知道北陌上能预知一些事情，所以也跟着担忧起来。
北陌上只得安抚军心说道：“虽然是凶神恶煞，但是此时对我们并无任何威胁，就算迎头遇到也并无大碍，只是关系到一些之后的事情，离之后那些事情还有一些时日，可以先不做考虑，我们先应对现在的行程就好。”
顾成章：“也就是说，这位将军现在还不是凶神恶煞，马上就要变身了，是么？”
北陌上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说完想起了这位将军和即将发生在江南一带的血腥屠杀，看着顾成章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
这就是北陌上所说的预知的烦恼，池小荷说的没有错，顾家的人是他们穿越过来收获的第一份友谊，真正的友谊，而看着眼前顾成章真诚无知的脸，北陌上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而我并不是天地啊，怎能无情。
北陌上内心在咆哮着，表面却只能强作镇定下来，所幸，池小荷给过顾砚香一个香囊，倘若一年以后他们不回杭州，希望顾砚香能够按照香囊中的计策行事，把全家带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