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煽风(八)
衣服上挂着邋里邋遢地挂着各种狗牙铜钱串,花白头发上编着小辫,走在街上自然是谁人都要多看一眼。只是不是谁都知道饭酒老儿,又是大清早的,这一路过去虽招摇却也没惹起什么是非。
阿魄也简单乔装打扮了一番,不远不近地跟着,竹帽下明亮的双眼往周围观察,除了看着这一路茶楼酒馆里说书的来得格外早,却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走到某处热闹的街口,这时不远处一熟悉的身影却引起了阿魄的注意――那神色慌张,匆匆往当铺里赶的,不是桂仁是谁?
前边邱灵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往那当铺旁的一间馄饨摊一坐,口中叫着来一份,但那眼睛却往阿魄这边看了一眼。
眼神中轻蔑着,明摆着告诉阿魄,阿魄想要停下来是在自己意料之中。
阿魄对他一笑,便也坐到那馄饨摊子旁,好听那当铺之中的动静。
“・・・・・・这玩意儿色泽暗又不通透,也就十两银子的小东西。”这是那当铺老板的声音。
“我说李老板,你也识识货,我这可是绝对的好玉,你不能看着我急用钱,就要炸我,我可是你这的常客。”这桂仁话里是急了。
“爱当不当,我可不求你。”来这的人有多少个不是穷途末路,这李老板可不吃这一套。
两人话里拉扯了一番,那桂仁还是妥协了,把那东西十二两银子当了。
阿魄在外边听着两人说话,这当的似乎是一只玉镯。阿魄认得,这玉镯可是桂仁随身携带的那一个。
桂仁曾对哪个白家人都说过,那玉镯是当年十多岁正年少时准备的,本想要送给他爱慕六年的三师姐的,没想到后来突遭变故。
白家灭门前这感情是藏着掖着,青涩单纯羞于流露;三师姐倒在血泊之后,这些年桂仁就常摸着那玉镯,把这段感情拿出来说给他们几个,或说给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有时还说给萍水相逢的路人。
这其中饱受其害的要数一向安静的穆融,因为穆融在这些人中看着更像是倾听者,这桂仁便一遍一遍不厌其烦,说得穆融耳朵都要长茧子。
虽然桂仁嘴上把近几年的日子说的妙,但实际上这些年过得怎样阿魄也大致猜得出,毕竟要是过得好,怎么会真在青楼做打杂的。
说是能见识见识些香艳的美人,也不过是为了面子好做掩饰。
看着桂仁急匆匆进了当铺也知他是缺钱,自己非要坐下来偷听,也不过是想关心这几年不见的友人。
没想到,却正巧听到他要当了那镯子。
这边交易谈妥了,那桂仁拿了钱心里踏实了些,可看看那玉镯子,想想又不甘心,嘴里对那李老板酸道:“我们这样的也就只能任您宰割了。”
那李老板倒是淡定:“嘿哟,我这和赌场里亡命之徒打交道也是常事,还没有拿了钱不开心的。你要是心疼这玩意,那就别换了。”
桂仁又瘪了,看了几眼那镯子,也没再继续说话,灰头土脸便要出去。
可一转头,却看到阿魄站在面前。
“阿魄,你也来换点钱么・・・・・・也是,你们这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没空赚钱。”桂仁下意识往那李老板看了一眼,那镯子正被李老板擦得铮亮,回头见那阿魄也往那处看去,脸上不由得难堪几分。
“我们的钱财够吃就行。”阿魄只是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一半的钱财,要给桂仁。
这会儿,桂仁便知道方才这对话是被阿魄听得一字不落,只得尴尬地把那银子推开:“就算现在我把那镯子拿回来,今后也还是要当的。”
这话说出来,也是知道阿魄不会嫌弃或责备他的。
阿魄听了果然只道:“这倒是随你喜欢。但你毕竟曾是白家弟子,现在有难处,我身为我爹的儿子,所能做的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你一把。今后的日子,你自己掂量便是。”
说着便把那银子塞进桂仁怀里,又对那桂仁笑道:“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桂仁捧着那钱,看着那带着一顶竹帽的挺拔身影头也不回,越走越远,想着这般江湖洒脱和热心也曾是自己年少时想要拥有的,可如今自己已委身在市井里贪求百姓贪求的潇洒快活。
心里不免有些怅然若失,但更多的,却是越活越狼狈而感到的羞愧。
阿魄一路找来却不见饭酒老儿的身影,但没走几步,便看到前边百姓纷纷让道,仔细一看,不远处有一行人牵着马行来,约莫四五人。
这四五人身着衣裙明艳或素雅,姿容亭亭,即使不走近也能看出,这些牵马而行颇有剑侠风骨之人,皆是女子。
整个暗淡无光的街道像是被点亮了一般,男的女的都往这边看来。
阿魄略一推敲,下意识往身旁小巷看去,那小巷子竹编笼水桶竹竿之后,果然有一双属于饭酒老儿的鞋子。
阿魄趁着旁人看着那些女侠,也悄悄往旁边巷子挤身进来。
就在那杂物之中整个人一动不动,只有那双眼睛看到了阿魄后,稍微转了一转。
果然是邱灵赋。
“这么怕与她们打照面?”阿魄好笑。
邱灵赋皱眉:“我看到了含嫣,她二十丈之外就能认出我。”
“你现在是饭酒老儿,她见过饭酒老儿么?”
“蠢丫头是没见过饭酒老儿,也推测不出来,但这架势,为何衔璧也来了?衔璧是被许碧川教坏了的,心里没那么单纯,她没准知道是我。”说着便毫无道理地怪罪到阿魄身上,“要不是你拖着要看那窝囊废,在他们来之前就能把事情解决了,哪还得等到现在。”
阿魄倒是从不把这些埋怨放在心上。
“丁越说这青山盟与花雨叶可不是在云酒楼商议,你尽可放心说书,只要在含嫣杀来之前撤离即可。”阿魄说着又疑虑,“那丁越又说收了钱的不止一人,为何一路空见说书人等着,却未见有人开始散布消息,难不成都等着饭酒老儿?”
邱灵赋听着,神情不由肃穆几分。这几日之事,思考起来着实费劲。
“糟了。”邱灵赋感到不妙,“这云酒楼怕是去不成了。”
两人小心到那云酒楼周围,躲在那巷道之中,偷偷往云酒楼处看,这云酒楼周围坐着喝酒或站着等候的人不少,确实有这么几个,看着那神色便有些异样,似在搜寻着谁。
“你猜他们在等饭酒老儿,还是邱灵赋?”如此局势,阿魄居然还能开玩笑。
邱灵赋不愿理他,但自己这身慎重打扮的衣衫,此刻看起来却是可笑至极。
说书人千千万,饭酒老儿说的话真真假假,这伙人为什么偏偏要大老远,找一个有着饭酒老儿名头的人?
这伙人偏要找个颠三倒四的饭酒老儿,那便只有一个原因:这幕后之人知道花雨叶与饭酒老儿的关系,比起他人的话,花雨叶会更信任饭酒老儿口里传出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