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盖聂皱眉,这句话的措辞令人不快。而且,他并不认为卫庄真的需要他的回答。
卫庄盯着盖聂,享受那一阵无言的沉默。
盖聂缓缓转过头,平静地看了一样卫庄:“走吧,戎狄的使者的来意,一去便知。”说完,他抬起脚,往前走去。
卫庄轻轻地哼笑一声,跟在后面。远远看去,像是并肩而行。
……
督军不敢再自己的府邸接见戎狄的使者,所以盖聂与卫庄去的地方是军营的大帐处。这里,相国并不在,督军坐在正位上,帐篷的中间站着身穿胡服的戎狄人。
盖聂走进去,对着督军一拱手:“大人。”
督军面带不愉,目光中透着冷冷道:“你要找的人已经在此,现在可以表明你的来意了。”
盖聂听了这话就知道不好。这是离间计,即便是明着使,在一直想找自己麻烦的督军面前足够好用。
戎狄使者对着盖聂立刻换了一张脸,刚刚的倨傲神色收敛了三分,对着盖聂行了一个戎狄人的问安礼:“壮士,我是专程替我家少主传递一个口信。我家少主人说:上次在营中会面过于仓促,两军虽然交战,你能救回俘虏,也是因为咱们没把他们全部杀掉,这样算来,你还是欠了我一个情。”
卫庄靠在营帐的柱子上冷笑出声:“这样说来,你嘴里说的这个人都到了戎狄的营帐却没有取了你家少主人的首级,你家老主人,也欠了我们卫军一个请。”
戎狄使者面对卫庄时又恢复了倨傲:“我只和我们戎狄人看得起的对手说话。”
督军已经忍了很久,此刻再崩不住:“大胆!”
戎狄使者露出一个毫不在意的轻蔑表情,然后转身对着盖聂的时候再度换了嘴脸:“这位中原人,我家少主人邀请你再入我们部族喝酒,当然,只有一个人能去。”
盖聂皱着眉没有回复,他在想,这个阿祖身边,看来有人读过兵法,或者就是上次见过的军师,那个投敌的中原人。
卫庄仰着头开始冷笑,他的手慢慢摸在腰间的刀柄上:“该说你家少主人耍心计还太嫩呢?还是你太蠢。”
使者停顿了一番,又嘿嘿嘿笑道:“就是不知道,你们中原人有没有这个胆子,一把刀去喝这个酒。”说到最后,与生俱来的轻慢已经露出端倪。
他的笑声未落,忽然颈间一阵光影闪过,有什么极为冷冽的东西擦着他的脖子过去,带出一阵劲风。
然后耳边是“锵”鸣叫。
戎狄使者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头一看,正是自己扎在脸侧的一挂小辫子。他的眼珠下移,看见两柄横在眼前的剑,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刚刚滚了一圈。
卫庄手持着剑,斜睨这盖聂:“他是戎狄人,你,要救他?”
盖聂横剑抵住卫庄的重剑,他的表情有点凝重,但带着某种程度的坚定:“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卫庄冷笑一声:“只怕,有人不会这样想。”
戎狄使者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他低着头,看见一股鲜红的血水,顺着替他抵挡重剑的那柄横剑的剑身流下来,凝聚在剑尖之后,一滴一滴滴落地面。
卫庄的声音很轻佻:“这样就让伤口裂开了――你的剑,恐怕救不了这个人。”
盖聂还不退让,目光直视卫庄。
一直不忽视的督军大怒地站起来:“大胆!陈校尉胆大包天!居然私下与戎狄人会面!这是通敌叛国之罪!来人,给我绑起来!”
通敌叛国在任何朝代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尤其是在这边塞之地。
每场战争,都有成千上万的生命止步于刀剑之下,边塞的军士对于通敌之最的痛恨最深也最恨。
想象中的围捕场面并没出现,督军目眦尽裂地环顾左右。
没有人动。
卫庄勾起嘴角,目光带着一点兴味。
督军见无人听从他的命令,呼啦一声掀桌而起,大叫道:“造反了吗?!都聋了吗?给我绑了!”
周遭的军士都是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人,他们虽然服从督军的命令但并不是不辨是非。
历来被俘的兵士都是被放弃的可怜虫,他们注定在戎狄人的地盘上过上几天猪狗不如挨饿受冻的日子,大军连军费都不能每次按时拨付,今年冬天还盖着三年前的棉被,冷硬得像铁板一样,又怎么会有多余银钱来交换俘虏?
没有价值的俘虏,会被戎狄人在战场上驱赶在大军前阵做人盾,抵御卫国的弓箭或者陷阱――他们即便不死在敌营,也会死在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过的兄弟手中。
从来没有人活着回来过,除了这一次。
盖聂单枪匹马以一人之力救回三十六名俘虏的事情早已传遍大营,再加上那一场众目睽睽之下代人受过的鞭挞之刑,他的威信已经打下级军士中达到一个顶峰。
说他通敌叛国,如何能让人信服?
只要一个人迟疑了,旁的人便跟着按捺不动。
盖聂没有动,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卫庄,看着他嘴角弯起,然后慢慢吐出两个字:“有趣。”